飄天文學 > 登鳳闕 >第253章
    確定赫連保康的人已經走遠之後,夏侯紓才放鬆下來,審慎吐了口氣。要不是她僞裝站在帳篷裏,還不知道原來北原王室兄弟之間還有這麼一檔子事。還有赫連肅泰,傳言他是自請分封爲王的,未料裏面居然還有內幕,這大概連獨孤徹都不知道。

    自古以來,但凡關係到皇位之爭,總是會有許多見不得人的手段。但是看赫連保康的暴怒程度,就知道他曾經在赫連素泰這個看着溫潤無害的弟弟那裏喫過大虧。反觀赫連素泰,作爲一個流着皇室血液的男人,他過得十分恣意瀟灑,活脫脫一個閒散親王,但他的不卑不亢和隱忍確實讓人難以想象,所以纔會讓赫連保康光是看着他就怒不可遏,無奈抓不到任何把柄,除了間歇性的找來發發瘋,別無他法。

    赫連素泰的性情和作風不由得讓夏侯紓想起了曾經的璞王,他當初也是這般高風亮節,賢名遠揚,人人稱頌,誰知道暗地裏卻包藏禍心,最後還走上了逼宮謀反的道路。這樣的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必定要有所得。夏侯紓自問自己作爲一個女人,在宮中混了近三年都沒法修煉到這種境界。可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忍者神功非一蹴而就。

    “你不是一個簡單的玉石商人。”赫連肅泰眼睛盯着樂譜,問的卻是夏侯紓,方纔的不愉快並沒有影響到他敏銳的判斷能力。

    察言觀色這點本事夏侯紓還是有的,於是她摸了摸貼在鼻子下面的假鬍鬚,笑嘻嘻地說:“怎麼,二王子後悔了嗎?我想大王子還沒有走遠,你要是後悔的話,可以現在把他叫回來。”

    她篤定赫連肅泰不會那麼做。

    赫連肅泰擡起頭,對夏侯紓清冷的一笑,道:“經過這兩撥人的搜查,我大概也弄明白了,你應該就是南祁派來的細作,也是他們要找的人。我不殺你,自然也會有人殺你。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多費力氣,親自動手?”

    他這麼一說,夏侯紓反倒放心了,心裏默默感激這三兄弟之間不和睦,不然她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她想了想自己現在的處境,除了先暫時躲在這裏避風頭,再無其他去處,於是朝赫連肅泰拱了拱手,說:“沒想到傳聞中不問政事卻機敏過人的二王子果然是名不虛傳,諸事都看得明白,那麼,多謝你的不殺之恩!”

    赫連肅泰終於將桌面上的樂譜整理好,然後看着夏侯紓輕輕低笑:“看在我多次救你的份上,能不能回答我幾個問題?”

    “那要看是什麼問題了。”夏侯紓扯了扯兩腮上貼得跟毛刷子一樣的髯須,心裏滿是戒備,畢竟,祕密共享可是一門深奧的學問。她自認與赫連肅泰關係還沒有達到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地步。

    赫連肅泰彷彿沒有看見夏侯紓眼底裏的抗拒和防備,調整好神色和語氣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莫真。”夏侯紓答道。莫真這個名字是若白師太給她取的,也不算是騙人。畢竟,夏侯紓的名頭太過響亮,她怕說出來會嚇到人。

    赫連肅泰怔了一下,彷彿是覺得很意外,可是既然夏侯紓都這麼說了,他也不好逼着她發誓證明“莫真”就是她的真名。於是他收斂起自己的訝異,繼續問道:“在遇到我之前,你做了什麼?”

    這個問題……要是真的說起來,那可就說來話長了,他未必就願意聽,即便聽了,也未必會繼續心平氣和。夏侯紓揪着鬍子愣了愣,翻了個白眼抗議道:“不就要了你幾根頭髮貼鬍子嗎?你之前可是默許了的,現在反悔是不是太沒男子氣概了!”

    赫連肅泰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夏侯紓的鬍子,正是她趁他不注意,刻意從他頭上剪去的。她說這是南祁的一種蠱術,這樣他纔會與她勠力同心,一致對外,否則背叛的人不得好死。可是現在,他卻覺得可笑,說到對內和對外,他與自己的兩位手足纔算是內,而夏侯紓這個身份可疑的南祁細作,纔是外人。然而看到夏侯紓這般無法無天,得理不饒人的樣子,他終究只是張了張嘴,什麼也沒有說,最後嘆了口氣,換了個方式問:“你既然想讓我繼續庇護你,那你就得告訴我,你之前究竟做了什麼?”

    “除了逃跑,我什麼也沒做。”夏侯紓聳聳肩道。她最初只是想到榷城看一看,實地瞭解一下這場戰役帶來的破壞與災難,結果莫名其妙被北原亂軍虜到直城來,還進了北原的王城,差點被獻給了北原王。隨後又被赫連嘉安帶走,接着逃了出來,又遇到了赫連肅泰。要說她是細作,以她的目的和身份,她不好否認,但是北原王遇刺一事,確實不是她所爲,而且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

    “此話當真?”赫連肅泰始終保持着懷疑。

    “看在你不惜把頭髮奉獻給我的份上,我也不能騙你啊。”夏侯紓一本正經地說。除去她想接近北原王的那段不說,自從遇到赫連嘉安之後她就一直處於逃難之中,這樣說也不算假話。

    “爲何大哥和三弟都要抓你?”赫連肅泰明顯不信。

    “你想知道原因是嗎?”夏侯紓雙手一攤,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氣呼呼的說,“那我告訴你原因好了。大王子要抓我,是因爲我們南祁的女子刺傷了你們的大王;至於三王子爲何要抓我,也是同理。”

    “他們不可能爲了同一個原因爲抓你。”赫連肅泰滿臉肯定。

    “可是他們現在的目的都一樣,那就是要抓我。”夏侯紓言簡意賅道,“實話跟你說了吧,半個月前我和十幾個南祁女子被你們的軍隊給抓回來,隨後我跟另外四個女子被送進王宮,準備先給你們的大王。然後我就遇上了三王子,再之後三王子就把我帶出了王宮。我是個南祁人,正好又跟那些女子一起被送到你們北原的王宮過,聽到北原王遇刺,我肯定擔心自己被牽連啊,所以我就逃了出來。事情就這麼簡單。”

    “原來如此。”赫連肅泰若有所思,似乎覺得夏侯紓說的和他打聽到的消息並無出入,但是夏侯紓給他的感覺又確實不像是她口中所謂的“玉石商人”,而且城府很深,只是面上表現得很簡單。他想了半晌,又說:“可是我聽說那四個女子中還有一個是你的妹妹,是這樣嗎?”

    一想到陸宜珠,夏侯紓的情緒又低落起來,也顧不得去拔臉上的鬍鬚了,嘆了口氣滿是憂傷地說:“是啊,我們姐妹倆當時約了人在榷城見面,聽說對方有意買一塊玉佩送給自己的心上人,便帶了玉佩過去,豈料就碰上你們北原軍在作亂,不由分說的就把我們帶到了直城。當晚三王子把我帶走的時候,妹妹她拼死阻攔,於是也跟着被帶到了三王子的領地。中途我們逃過一次,但是三王子的人追得太緊,只有妹妹逃了出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是不是還活着。”說到這裏,夏侯紓竟然紅了眼眶,然後裝作無意間擦了擦眼角的溼潤,故作輕鬆的說,“一起出來的時候還有說有笑的,要大賺一筆,沒想到轉眼就天各一方,生死未卜。”

    大概是夏侯紓的真情流露讓赫連肅泰多了幾分信任,他清了清嗓子,近似安慰道:“你也不必擔心,也許她已經回到南祁了。”

    “會嗎?”夏侯紓也希望陸宜珠當晚已經趁亂逃回了榷城。當時北原軍還沒有攻佔榷城,那裏相對還是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而且她倆是偷偷出來的,夏侯翊和徐暮山發現她們不見之後也會派人出來尋找。總之,只要陸宜珠當時逃了出去,那麼現在的處境一定不會比她差。

    赫連肅泰見她情緒低落得近乎悲傷,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只好繼續安慰道:“你們南祁不是也有句話叫做‘心誠則靈’嗎?我想你這麼希望她平安,她應該會平安無事的。”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十分誠懇。

    夏侯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看着她調侃道:“二王子殿下,你說你一個北原親王,卻對我們南祁的東西瞭解的這麼多,是不是也很羨慕我們的生活?要不你也別當什麼親王了,直接跟我回南祁去吧。到時候再娶幾房嬌妻美妾,生幾個孩兒,豈不美哉?”

    赫連肅泰不以爲忤,只淡淡的說:“南祁雖好,終歸不是我的根。”

    夏侯紓立馬換了臉色,冷哼一聲道:“我也只喜歡我們南祁,可是你們北原人不講武德,打仗打不贏,就俘虜我們這些弱女子,千里迢迢送到宮裏去討好你們的大王,現在還把罪過加在我們身上,實在是小人行徑!”

    “你可不是什麼弱女子。”赫連肅泰直接戳穿了她話裏的漏洞,繼續說,“而且,我之前讓巴塔把你送回榷城了,是你執意要回來的。”

    夏侯紓沒想到他會這麼較真,愣了愣,立刻又反駁道:“沒錯,我確實是自己回來的,那是因爲你們還抓了我的妹妹。我跟妹妹從三王子哪裏逃出來的時候就約好了要在榷城見面,可是我回到榷城,卻不見她,若是不回來找她,我要怎麼回去跟家中父母兄弟交差?”

    赫連肅泰噎了噎,似乎覺得她的話也在理,只好說:“你妹妹長什麼樣?我派人幫你找找。”

    夏侯紓纔不上他得當,假裝賭氣道:“誰知道你是真心幫我還是假意,我纔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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