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下班，車間裏少了一些機器的轟鳴聲，多了一些同志之間的閒言碎語，大夥們三五成羣的圍在一起，要論討論最多的，無疑是這兩天傳的沸沸揚揚的電視機車間。
不管是老師傅還是新工人，都對新車間充滿了嚮往，不光是因爲工資高，買電視不需要工業券也是極爲重要的一點。
這年頭，多少人借遍周遭的親戚同事，才能湊夠買電視的工業券，這突然來了個輕鬆的路子，自然是讓人削尖了腦袋往裏鑽。
只是，當車間主任回來宣讀入選名單的時候，很多人都傻了眼。
“黑幕，肯定有黑幕，我五級工都沒選上，他一個三級工爲什麼被選上了？”
人羣裏，關於這類的論調不在少數，各車間的主任或多或少都遇到這樣的問題，聰明的說明天和上面反應，嘴笨的只能拿上頭自有用意這番話來敷衍了事。
……
第二天一早，李勝利剛到辦公室樓下，幾名車間主任早已盤踞於此，看到他後紛紛圍了上來。
“這一大早就來堵我啊？”
李勝利笑呵呵的問了一句，就從人羣中側過穿過，順着臺階而上，他知道他們的來意，故意晾着他們，免得讓手下的這些人覺得自己太好說話，反倒把所有的事情都當做理所應當。
望着李勝利的背影，這些車間主任面面相覷，都摸不透他的意思，突然間，一人帶了頭，剩下的人便跟着一擁而上。
“不好意思啊，這辦公室裏的椅子和沙發不夠用，你們將就着站站。”
辦公室裏，李勝利大搖大擺的靠在椅背上，桌上早有祕書小陳倒好的茶水，端起來，淺淺的抿上一口，這纔開口詢問衆人：
“說吧，找我什麼事？”
提及來意，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意當這個出頭鳥，特別是年歲大一點的老狐狸，還往人羣后面躲着。
“老孫，就你，別躲了，你是廠裏的老人了，說說看今天這是個什麼情況？”
李勝利直接點名了，語調不急不緩，如和老朋友聊天一般，叫孫成仁的目的很簡單，這種抱團過來的情況，以小年輕急躁的性子不太可能，倒像這些老狐狸的常用手段，拾掇別人出頭。
而孫成仁就是這些老狐狸裏年紀最大的一個。
“什麼情況？”被李勝利點到名字，孫成仁明顯一愣，可衆目睽睽之下避無可避，只得硬着頭皮說道：“情況是大夥覺得，這次的名單有些太合理。”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說話還不忘拉上別人，一句話，將問題變成了所有人的共同問題。
李勝利沒有回他，手指在桌上敲擊着，每一個響聲都敲在了大家的心頭，突然，他開口問道：“你們大家也都是這個意思？”
辦公室裏安靜了下來，好半天才從角落傳來一個聲音：
“是！”
這下子就像打開了開關一樣，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很快，辦公室裏都是應聲的人，李勝利反倒分不清誰沒說了，敲了敲桌子讓大夥靜下來：
辦公室裏沒人做聲。
“都覺得不合理是吧！”看着低頭的衆人，李勝利氣極反笑，本來只是想高拿輕放敲打一番，沒想到這些人一點面子都不給，大喊一聲：“陳盛。”
陳祕書聞訊屁顛屁顛的從隔壁趕來。
“廠長，什麼事，您吩咐？”
“記一下這些主任都是幾車間的，既然他們覺得安排不合理，就先把他們車間的名單放一放吧，等廠裏研究通過後再定，至於不在這裏的，一切照舊。”
李勝利的話很快在衆人之間掀起了波瀾，這裏很多人來的目的就不單純，軋鋼廠三十多年的歷史中，留下了太多裙帶關係，很多人就是被自家親戚朋友求上門，才決定出這個頭的，沒想到，事情沒辦成，反倒把手裏名額給丟了，也不知道怎麼和手底下的人交代。
“廠長……”
有的人梗着脖子還想再爭辯幾句，李勝利卻根本不想聽，擡頭看向陳盛：“我記得前兩天才招了一批學徒，這少的一部分，就從新招的裏面挑吧。”
這話一出，衆人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這邊說着開會再討論，那邊都把人安排進去了，這喫進嘴的包子還有吐出來的可能嗎？
不過，他們的態度不在李勝利的考慮之中，這掛靠的事情他當時也留了個心眼，人員任命都爭取在手裏，至於和廠裏的關係，也只是屬於借調，所以也不怕這些人有什麼意見。
……
與此同時，許大茂和他徒弟的小店已經正式掛牌開業了。
紅星軋鋼廠的車間雖然還沒有正式啓用，但換銘牌本就不是什麼難做的活，許大茂找了朋友，在廠裏先做了幾十個出來，接着和朱松林一起動手，花了一下午的時間把所有的標籤換好。
手續齊全，他們也沒必要藏着掖着，喊上兩小弟將電視機一臺臺的從倉庫搬到門店。
“紅星電視機，六百塊錢一臺，不要票，就這兩天，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一聲聲吆喝聲從朱松林嘴裏喊出來，雖然有些羞恥，但對比從前的躲躲藏藏，他卻是很滿足。
“小夥子，你說不要票是不是真的？”
很快，有人尋上門來。
不是所有人都敢去鴿子市買走私品的，國家對於投機倒把的打擊依舊存在，要不然，百貨大樓裏的電視機都賣不出去了。
生意上門，朱松林臉上都笑開了花：“當然是真的，我們紅星電視機是紅星軋鋼廠生產出來的，這幾臺就是試試市場反應，等過兩天，這活動就沒了。”
聞言，對方咬了咬牙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布包，給錢的時候又問道：“六百塊錢，能不能便宜了？”
“你這不跟我開玩笑嗎，廠裏的價格，我一個幹活的怎麼能改。”朱松林老練的回道，這到手的肉哪還有不要的道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