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保不在宮中,伺候在一旁的太監宮女也不敢去勸說。
等了許久後,張保回來了。
“陛下,成國公薨了。”
朱見深點了點頭問道:“可受痛苦。”
“陛下,聽太醫說,成國公以無意識,是在睡夢中離世的,應該沒有受到什麼痛苦。”
“成國公到最後也沒有跟他的孩子們說上一句話,交代一些事情。”
“聽親兵說,成國公犯病之前,曾於他的座駕愛馬告別,而後又專門與朱儀之子朱輔聊了許多,送走朱輔後,成國公笑了笑,就倒了下去。”
“艾瑪?”朱見深開口問道,對於這兩個字眼,他很是熟悉,那可是上一世自己想買但卻不捨得買的東西啊。
“是,陛下,那是一匹汗血寶馬。”
朱見深聞言稍稍愣神,而後收起了思緒,想了想成國公的樣子。
他看着自己從一個二歲的孩童長成現在英俊的少年模樣,而自己也看着他從一個健壯幹練的硬漢變成了猥瑣虛弱的老色狼模樣。
一個在走上坡路,而一個卻在走下坡路。
死去的人已經死去,活着的人還要繼續,一定要看得開。
而朱見深與常人不同,有死去的經驗,所以他看的很開。
隨着自己的到來,成國公沒有死在塞外的戰場上,而是死在了家中,這是改變了他的一個人生軌跡。
在原先歷史上,土木大敗的事情,需要背鍋的,一個王振是沒有能力全部承擔的,而成國公也成了背鍋俠,大將喪師辱國,致使皇帝被逮,讓他前半生的所有功績全部抹除。
當時的朱祁鈺便短暫的將爵位廢除,朱儀數次請封,都被拒絕,在朱見深朱見濟太子風波之後,朱祁鈺才讓朱儀承接成國公府爵位,當然那個時候就已經是政治交換的範疇了。
這個時空的朱壽,沒有死在塞外,在朱見深登基之初,協助英國公大敗也先,又在新帝年幼,人心不穩之時,坐鎮五軍都督府,爲朱見深穩定了槍桿子。
而朱見深對於這個好色,時而愚笨,時而狡詐聰明的成國公也有些好感,本以爲他能夠再幹幾年,沒想到還是累死在工作崗位上面。
不過,成國公啊,你應該夠本了吧……
朱見深長出一口氣,算是自己的自我安慰方式,他對成國公可一直都不能算太好,就在這乾清宮中,他可是罵人不吐髒字的將成國公狠狠訓斥了一番。
一個馬上就要到六十的老同志,被一個小孩子懟的說不出話來,其脆弱的內心一定受到很大的上傷害。
“陛下,這是成國公給您寫的奏章,一年前就寫好了。”
朱見深趕忙說道:“快送上來。”
張保聽到之後,趕忙將奏章放到了朱見深的手中。
這封奏章是在朱儀出海後,寫下來的,裏面寫了對於自己爵位繼承的一種建議,對於自己中途翹班死翹翹給皇帝陛下的歉意,寫的已經不能算是奏章了,倒是像極了身後事的囑託。
“陛下,臣朱壽,成化九年十月二十一夜奏,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oo。”
看到這裏,朱見深愣了一下,而後苦笑不已,這應該是有感而寫,成國公知道蘇軾的這首詞,卻不知道千里共嬋娟的嬋娟二字怎麼寫,既然是遺奏,他也沒有想過去問人了,在成國公看來,陛下那麼聰明肯定看的懂。
“臣本應爲大明之強盛,在做貢獻,衝鋒陷陣,但臣近些時日,總感身體不適,耳順之年當做好身後之安排,臣子朱儀出使海外,也不知何時能歸,臣懇請陛下,在臣死後,讓朱儀嫡長子朱輔能夠承繼大明成國公爵位。”
看到這裏,朱見深暗罵一聲老狐狸,成國公雖然平日看起來迷迷瞪瞪的,但算計起來不下與那幫文官,朱儀出海,回不來大家都感到可惜,可要是回來了那肯定能夠積累經驗,立下功勳,可到時候朱儀是成國公爵,朱見深也沒有什麼可以封賞的了。
現在成國公這一手,將朱儀從成國公爵的位置上給剝離出來,不就是給了朱見深理由跟封賞的空間嗎?
一門兩國公這個美談,成國公府也想來湊一湊熱鬧了。
按正常思維的皇帝,肯定不會允許的,但朱見深並不正常,他覺得成國公這也是給自己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只要朱儀能幹,自己就成全他這個美談。
可能是因爲怕猴精的朱見深察覺到自己的意圖不準,便在下面的奏章中給自己表功。
“時光如o,歲月如o,臣年輕之時,曾在永樂二十二年追隨太宗文皇帝出征塞外,爲大明o血戰場,宣德三年隨宣宗皇帝平定漢王之亂,亦隨宣宗皇帝領兵出關,大破o子進犯擾邊之o寇,正統九年,臣出兵喜峯口,三戰三勝,正統十四年,雖勝卻敗,導太上皇被俘與土木堡,險些誤國,幸得上蒼祖宗庇佑,有陛下與危難之時登基,匡扶社稷。”
“臣本想爲陛下在解憂愁,但天不o其願,望陛下,子o衆多,長命百歲,望大明,千秋萬代,國運昌盛。”
“臣成國公朱壽絕筆……”
看完之後,朱見深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而後提筆寫上:“成果公請旨,由嫡孫朱輔繼承成國公爵,朕準之。”
寫完之後,朱見深閉上了眼睛。
而後又在最下面寫上:“成國公,一路走好…………”
批完成國公最後的一封奏章後,朱見深放下筆,想到了不知道在何處,在幹什麼的朱儀。
你老爹,朕給你弄丟了,你的爵位,被你老爹給弄丟了……
第二日,成國公去世的消息,傳遍整個京城。
而成國公府也開始準備起了喪事。
大明的國公死了,可不是跟普通百姓家老人死了一樣,找些親朋好友,一哭一埋了事。
朱見深下令,暫停朝會一日,禮部擇選追封之號,上表追封。
當年英國公去世的時候,朝會並未停止,是因爲那個時候的朱見深沒有下令的意識,這種事情是皇帝陛下對功勳的一種特別嘉獎,于謙等人也不能越俎代庖。
而在兩日後,朱見深下旨追封成國公爲平汝郡王,以王禮下葬,成國公爵位由嫡孫朱輔承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