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聞言臉色大變,不過只是一瞬間,他自認爲隱藏的很好,卻被一一直盯着金碧輝煌佛像的徐有貞盡收眼底。

    方丈輕聲說道:“徐大人此言何意,貧僧聽不懂啊。”

    徐有貞將視線從佛像上移開,看向了這方丈:“怎麼,方丈不知道這件事情嗎?寒山寺是蘇州有名的古剎,方丈又是寺中的高僧,這蘇州城中每天都會有達官貴人與方丈倫佛問道,一來二去啊,他們的田地,商鋪就變成了寒山寺的了,以本官看來,若是這寒山寺歷史在悠久一些,在僧綱司的排名在靠前一些,豈不是要將整個蘇州城中的田產,商鋪都記在你們名下,難道讓朝廷向寒山寺的一般胖和尚收納銀稅嗎?”

    “徐大人,您,您此言何意啊?”方丈緩緩說道,他雖是得道高僧,年紀也不小了,可體態肥胖,雖慈眉善目,可在徐有貞看來,卻是裝着諸多的世俗之氣。

    而徐有貞最後的一句話中的胖和尚就是在說他。

    “將那些田地鋪子真實主人的名單交給本官,本官只給你兩日的時間,本官這兩日哪裏都不去呢,就在這寺廟中等着,若是兩日後,本官看不到名單,你這寒山寺供着的佛祖可就不安生呢,他不安生,倒也沒什麼,可這寺廟中,上下數百個和尚都不會安生的,那纔是大麻煩。”徐有貞冷冷笑道。

    “徐大人,我們都是出家方外之人,每日青燈古佛,可從不過問俗世,徐大人還是要多多調查,免得聽了外人的讒言,將一些罪過全部都歸納到老衲與寒山寺之身啊。”

    “我也不願意跟你說那麼多廢話,要嗎交出名單,要嗎,關門大吉,下去……”

    這胖和尚一直都不肯承認,讓徐有貞有些惱怒,他若是沒有證據,又豈會專門來此。

    方丈還想再多說什麼,卻被趙聰上前攔着:“老和尚,大人說的你沒有聽到嗎,下去準備。”

    方丈看着趙聰一臉橫肉,殺氣騰騰,想說些什麼,卻又不敢說,他這是寒山寺,可不是少林寺,他只是一個老和尚,平常也不喜歡掃地,更沒有九陽神功,趙聰一拳頭就能錘死他,而看着這傢伙盯着自己的眼神,若是自己不聽話,他是真的敢錘。

    方丈離開後,錦衣衛也慢慢的退了下去,這大雄寶殿之中就剩下徐有貞在,與他俊俏的書童。

    徐有貞在將目光轉移到了佛像之上,而後指了指金碧輝煌的佛像嘆了口氣,對着身旁的俊俏書童說道:“老爺我經常去清虛道長的清道觀,三清聖人都是泥土所塑,未見裝飾,坦然自在,可這佛祖,內在也是泥土磚瓦,可這外面卻要貼滿金箔,讓他金碧輝煌,孰高孰低,一眼便能看出。”

    “老爺,您說的是。“這俊俏書童正是女扮男裝的樸寧美。

    “走吧,咱們回房休息,正好今日到了破戒的日子,在這山上寺廟之中,也多是有些趣味。”徐有貞說着臉上露出了不可言表的笑容。

    那樸寧美點了點頭:“老爺,這段日子,奴家也一直都沒有閒着,一直在練習着呢。”

    徐有貞來了興趣,呵呵笑道:“練習什麼?”

    “老爺,你壞,非要奴家說那麼明白?”

    徐有貞聽完之後大笑出聲,連道了三聲好,而後帶着樸寧美離開了大雄寶殿。

    金光閃閃的佛祖座相就靜靜的看着這些事情的發生。

    對於徐有貞來說,道教的老子三清,是他們這個民族的本土信仰,若是今日包庇官紳的是隔壁不遠處的聲名不顯的道觀,他也會一直客客氣氣的說話,可對待外來的和尚,徐有貞就顯得沒有耐心了。

    你是高僧如何,你是佛祖又如何。

    別忘了我是禮部尚書,在大明的地界上是管着和尚寺廟的。

    雖然太祖高皇帝曾經在寺廟之中鍍金過,可大明開國之後,在洪武元年的時候就按照元制設置“善世院”,統管天下僧尼。

    “洪武元年立善世、玄教二院,四年革。五年給僧道度牒。十一年建神樂觀於郊祀壇西,設提點、知觀。

    這個時候讓僧人當官管理自己,可後來太祖高皇帝一想,讓僧人直接管理僧人,實爲不妥,便廢除了善世院,洪武十五年年始置僧錄司、道錄司,歸於禮部之下。

    僧錄司就是管理僧侶的官府機構,並且規定“凡有施行諸山,須要衆僧官圓坐署押,用印,但有一員不到,不許動用”。

    同時監督僧衆坐禪,並參悟公案,管領教門各類事務;

    而這地區僧人想要應聘大寺廟的主持,是要經過禮部僧錄司組織的考試,考過了你能當,考不過你一別去,什麼我是老住持的關門大弟子,他指派我爲接班人,對不起,他沒有這個權力。

    而對於僧官的選撥任用禮部的權力也是很大的,就比如這個寒山寺的主持就是僧綱司的六品左善正,徐有貞嚴格意義上還算是他的頂頭頂頭上司。

    一系列的政策下來,讓朝廷對度牒的發放也有一套嚴格的規範,你想遁入空門,原則性上若是沒有寺廟的領路人,你根本取不到度牒,而各地的僧綱司也有查清當地僧人數量的職責,幾乎每個州府的僧人數量都是固定的,超了,官員可是要付出代價的。

    而徐有貞之所以來到這裏,就是因爲蘇州城中的一些官紳在杭州,應天等地搞出新稅制之後,想的一個辦法,他們將大多數的田畝地產都轉移到了寒山寺的名下。

    寒山寺下的桃花庵數萬畝上好的水田,竟然有七成都是在寒山寺的名下。

    而蘇州城中商鋪有數百家竟然都是寒山寺的門面房。

    這哪裏是一個寺廟啊,說他是大型上市集團都不爲過,既有地,又有鋪子,產業。

    而徐有貞在調查清楚後,便知道這樁案子自己一定要再做大,不然別人依葫蘆畫瓢,自己之後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僧人是方外之人,徐有貞也不讓俗世的刀槍破壞他們的軀體,就讓他們自焚吧,用自己的方式走的也體面一些,萬一燒出個聖骨舍利,也能讓其名存青史…………

    因爲大人物的上了寺廟,寒山寺也關廟數日,數十名精兵把守着山門。

    而徐有貞上了山,這讓蘇州城中那些跟他們有勾結的官紳可坐不住了,密切關注着寒山寺最新的動向…………

    有的已經寫信到了京師之中,看看能不能找到一兩個跟徐有貞關係好的京官,爲其說說好話,若真的事情暴露了,也能花點錢財,走走徐有貞的後門,將自己從那個名單上拿下來。

    寒山寺,夜。

    皎月懸空,清風輕掠。

    房舍之中,老方丈盤地而坐,在他面前一個和尚跪在地上,一邊抽泣,一邊開口說道:“方丈,您要救救我啊,弟子只是一時糊塗,纔跟他們幾家有了些許的牽扯,弟子是真的不知道徐有貞會找上門來的。”

    “罷了罷了,終歸是老衲管理不嚴,你只需將名單造冊全部交給老衲,此次罪過,老衲替你承受。”

    聽到這句話,跪在地上的和尚猛地擡起頭來:“方丈,方丈,您說的是真的?”

    “老衲騙你作甚,徐有貞來勢洶洶,若是將你交出去,你必死無疑,老衲還是有些薄名,徐有貞也不會真的害了老衲,只要那些名單全部交出去,我們寒山寺也能安然度過此次危機。”

    “多謝方丈,再造之恩,弟子終生不忘。”這和尚說着,重重的磕在地上。

    老方丈面前的這和尚是上一任主持的弟子,本土派老大,一直都對自己很不服氣,這次藉着徐有貞的脅迫,狠狠的打擊他的威風,到時候自己才能真正的成爲這寒山寺的主持。

    佛說,不爭。

    可哪個和尚不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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