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亨聽到了朱見深的話後,有些驚訝,他心中知道一個少年老成的君主能夠說出這樣子的話,是多麼的不容易,當下一股暖流到了心田。

    但轉念一想,有些不對勁,當下石亨趕忙說道:“陛下,您,您真的覺得微臣五年就能夠光復安南嗎?”

    此時石亨的聲音都有些顫抖,當然,這個顫抖是有一些感動摻雜其中,但更多的是害怕的情緒。

    跟皇帝陛下說五年平安南,那是自己雄心壯志,遠大抱負,也可以說一時狂妄自大,嘴瓢了。

    這些日子,在京師研究興國王張輔遺留下來的軍策,又與諸多的將領聊安南的地形地貌,讓石亨心裏面的底氣減少了許多,不是說他覺得不能贏,而是知道,要想卡着點贏,有多困難。

    他心中也清楚,若是進展順利,上去就將敵軍的主力剿滅,那兩三年就可以宣佈平定叛亂,接下來的事情,就是鎮壓了,可若是,大家都玩起來躲貓貓遊戲,五年就有些緊張了。

    若是陛下當真,在宮中掰着手指頭給石亨點日子,到了五年之期,石亨沒有完成,那可就是欺君大罪了。

    正想着,在今日奏對之後,就將話往回說一些,不要將時間定的那麼死。

    可誰知道皇帝陛下竟然記着自己的五年光復安南的“豪言壯語”,並且很是相信。

    朱見深聽着石亨的語氣,心裏面多少有些欣慰。

    石亨雖然狂妄,但也是個感性的人啊,自己一句話就能讓他感動到如此地步。

    “當然,在朝中做官,武陽候可能比徐有貞要差上一些,可若是領兵打仗,在朕心裏面可是數一數二的,遼東不就證明了嗎?五年光復安南,武陽候定是能做到。”

    石亨聽完之後,哀嘆一聲,而後咬了咬牙,拼了。

    “陛下,兵事難測,若是順利的話,不出兩年,就能收回安南,可若是有些挫折,那,那…………”

    朱見深看着石亨吞吞吐吐,心裏面也就明白他心中的想法,石亨的擔心他當然知道,心中也有些奇怪,看來陽和之敗舊事重提,還是讓石亨對自己有一個清晰的認識啊。

    不過朱見深在這個關頭,也不願給石亨太大的壓力與心理負擔,當下輕笑一聲說道:“朕知道武陽候的難言之隱,五年之期,只有,朕跟武陽候二人知道,絕不會外傳。”

    石亨聽到朱見深對自己做出的承諾,才鬆了一口氣。

    而後朱見深臉上那輕鬆的神情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肅然。

    他看着石亨,開口說道:“安南自古以來都是我們大明朝廷的國土,只不過,是一些陰謀小人,妄圖分裂而導致現在的局面,朕知道,戰事一開,有着諸多的不確定性,可能從頭贏得尾,也可能從頭就開始輸,但恢復祖宗的基業,是朕心中所念,亦是告慰曾喋血安南的將士忠骨。”

    “武陽侯,朕今日將話給你說的明明白白,不管是哪兩種開局,你都要給朕將安南拿回來,即便,成爲一片廢墟,大明也要。”

    “讓安南的百姓成爲大明的百姓,是朕給你不可推卸的歷史責任,可換句話說,若是他們實在不願意當大明的百姓,就讓他們消失在大明的國土上,彷彿從來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這種事情,你做的一直都很好,朕也希望,能夠在安南也做得越來越好。”

    石亨聽完之後趕忙點頭應是,可心裏面卻總是怪怪的,他在遼平府屠殺野人女真,建州女真,得心應手,也能從這屠殺之中找到自己得快樂。

    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當他從皇帝陛下的口中聽到這些話,還是覺得有些膽寒。

    這是默許了自己在安南做任何事情。

    而石亨也能從朱見深得話語中得到一個信息,皇帝陛下對安南是勢在必得,即便戰事結束之後,安南門戶十不存一,也要拿下來。

    “陛下,臣此去安南,可否自己挑選副將。”石亨在乾清宮中也提出了自己得一個要求。

    頓了一會兒,朱見深開口說道:“你先說說人選。”

    “原交趾總兵王通爲副,原交趾各地遊擊爲偏。”

    朱見深停頓一會兒後,才緩緩說道:“王通是敗軍之將,原交趾境內的各地將領,最年輕的只怕也有五十歲了,他們行嗎?”

    朱見深還是想採用年輕得將領。

    雖然安南是一個政治體系還不算完善的小國,可這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滅國之戰,年輕人還是能從中學習什麼的。

    安南只是一個開始,在旁邊的小國家多了去,同樣的山林地貌,若是有充足的年輕將領,大明完全可以一邊消化安南,一邊在周邊小國擴大自己的影響力,漸漸蠶食,繼而將整個半島都變成自己的軍事防衛區。

    石亨趕忙說道:“陛下,他們都熟悉交趾各地的地形地貌,更何況,多年的牢獄日子,已讓交趾落敗的恥辱深入骨髓,此番前去,定會像那韓尚書所說一樣,知恥而後勇,更何況,所有決策,皆出微臣之手,若是他們表現出一絲無用,臣便會立即罷黜棄用。”

    朱見深略微沉思一二,便稍退一步。

    “朕依你,可他們終歸是喪師辱國,大肆啓用的話,朕還是有些不放心,就讓他們隨軍而行,戴罪立功,若是有了功勳,再任軍職。”

    “是,陛下。”

    “陛下,還有一件事情。”

    “說。”

    “昨日臣與魏國公偶遇喫酒,結束之後,魏國公想讓小國公徐俌到我軍帳之下聽命,前往雲南。”

    這不是魏國公酒後說的話,這是魏國公日後說的話,讓徐俌跟着石亨,長長見識,可比紙上論戰,校場點兵要進步的快,是不是個帶兵打仗的料子,也能考驗出來。

    朱見深聽完之後笑着說道:“既然魏國公有此想法,那朕便依了他,就讓他爲隨軍六品都尉,帳下聽令。”

    “謝陛下。”

    殿門外,徐有貞正在等候。

    等的可是火急火燎,他都來了半個時辰了,說什麼也都該說完了。

    正當,徐有貞心癢難耐之際,一臉春風得意,略帶輕鬆的石亨從乾清宮中走了出來。

    石亨看到了徐有貞,立即換了一副嚴肅的面孔。

    而徐有貞也朝着石亨露出了一個和藹可親的微笑,並且拱手說道:“武陽候,你什麼時候出發去土木,陽和,看看當年自己走過的路,喫過的敗仗呀。”

    石亨稍稍有些愣神。

    這徐有貞說的話,不就如同打人打臉,罵人揭短嗎,這,這怎麼一點江湖道義都不講。

    他看着徐有貞如此賤兮兮的模樣,聽着他說的話,真想一拳頭砸過去,讓這廝知道石王爺到底有幾隻眼。

    不過,這裏是乾清宮門外,石亨還是忍了一手,對着徐有貞冷哼一聲,便直接朝前走去。

    石亨不想跟徐有貞多說什麼,可徐有貞卻是一絲挖苦石亨的機會都不願意放棄。

    二人錯肩而過的時候,徐有貞轉過身去接着說道:“可惜了,再過幾日,本官就要去江南爲陛下辦事,半刻都耽誤不了,不然一定會給武陽候踐行的,唉,瞧瞧本官這記性,武陽候與魏國公,定國公,英國公關係甚好,踐行的事情,又怎能輪的上本官呢。”

    石亨聽到這話,身影略微停頓,可還是一句話都沒有說,接着往前走去。

    忍。

    忍常人所不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受,是爲大智也,也是能成大器的基礎條件。

    等到自己平定了安南,自身功勳達到頂點的時候,一定會給徐有貞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讓他也知道,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騎騾子看賬本,走着瞧…………

    當然,這也是因爲陽和之敗在朝會上被重新提起,讓石亨現在還有些措手不及,不然按照他往日的脾氣,徐有貞這麼招惹與他,他即便保持克制,沒有動手,也會直接罵孃的……

    數落了一番石亨後,徐有貞才心滿意足,他轉過身來,正看到了朱見深在門前站着,身後站着張保,二人就這樣目不轉睛的看着徐有貞。

    徐有貞心中略有慌亂:“陛下什麼時候出來的。”

    “朕從徐都御史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就已經出來了,不過徐都御史的注意力都在武陽侯的身上,沒有注意到朕罷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