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朱見深躺在龍牀之上。

    他又失眠了。

    雖然,自張保死亡到下葬,朱見深從未在人前表現出太多的悲傷。

    可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那種空落落的感覺,到底是怎麼回事。

    輾轉反側之下,朱見深還是半坐起身。

    “來人。”

    聽到皇帝的聲音,外面值守的高義趕忙進入了暖閣之中。

    高義的年齡跟趙化農相仿,都是四十歲出頭,長的白白淨淨,身軀較爲胖碩。

    “陛下,奴婢在……”

    “東廠跟着劉清宗,與王淼的人是否安排妥當。”

    “陛下,安排妥了。”

    朱見深聽完之後,點了點頭,而後保持了片刻的沉默。

    問完之後,朱見深才發覺這個問題自己已經問過兩遍呢,昨天中午的時候問了一遍,今天早朝之前又問了一遍。

    他的心也有些亂了。

    高義是最早跟着張保的,比趙化農要早個七八年左右,不過高義沒有趙化農處事果斷,也沒有趙化農心狠手辣,所以,張保在後期之中扶持的是趙化農。

    但高義雖然能力沒有趙化農強,但卻重感情,對於張保的安排,沒有一絲的不滿。

    張保去世之後,他也是宮裏面最爲悲傷的人。

    十三四歲的小太監被被張保收爲乾兒子,一聲乾爹,喊了三十多年,又怎能不感情深厚呢……

    頓了片刻後,朱見深嘆了口氣說道:“張保明日就是頭七了吧,你去看一看,也儘儘孝心……”

    高義聽完之後,趕忙跪下身去,謝恩不止……

    朱見深讓高義起身,而後讓他退下。

    高義領旨正彎腰退出暖閣的時候。

    皇帝又再一次的喊着了他。

    “高義啊,你可認識一個叫白潔的……”

    高義聽到皇帝陛下的這句話,愣了片刻,而後仔細地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自己認識的宮女,沒有這個人啊。

    “陛下,奴婢不認識,不過奴婢明天可差人排查,若是宮裏面有人叫白潔,一定能夠查到的。”

    朱見深苦笑一聲:“算了,朕只是想到了一個小故事,纔開口詢問的,下去吧。”

    那些年,高義跟白潔的故事都在教育圈殺瘋了,也確實讓上一世的朱見深,仔細且認真的觀察過一段自己學校的校長……

    也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重生一世,聽到高義的名字,dna還是會動。

    “是,陛下…………”

    高義退下之後,朱見深又躺了下去,閉上眼睛,滿滿都是往昔的回憶。

    不過,他也清楚,現在的自己只是不習慣,等過了一段時間後,習慣了,在想起張保來,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傷了………………

    徐府之中。

    徐有貞宴請王淼,諸多官員紛紛到場,衆人喝的那叫一個痛快,在昨日,徐有貞成功爲王淼撈到了一個右都御史的官位。

    此番,即是慶祝,也是送行。

    明日王淼就要出發前往西南三省,實際上他的心中多是不捨,不願離開這權力的中心,可眼看着旨意已經下了,沒有辦法改變,也只能將心中的真實想法藏在心中。

    可今夜王淼喝多了。

    等到酒宴散了之後,飄飄然的王淼,詹楊三個人並未跟着其他前到場的官員一同離開。

    而是留在呢徐有貞的府中,在進行一番深入的交談。

    本來一切都是好好的。

    三個人一起說着李賢舉薦的那個劉清宗,不識擡舉,無能無謀,就是玩嘴,李賢也是一定舉薦錯了人,有他後悔的時候。

    說這些的時候,大家都是好朋友,交談的氣氛也是很不錯的。

    可王淼卻在交談之中,趁着酒勁,對徐有貞發起了牢騷,一下子把氣氛拉了下來。

    王淼站起身,身影搖晃,一邊開口對徐有貞說道:“徐都御史,您評評理,這安撫六策,是兵部的韓雍所上,制定的時候,韓雍也是全程參與,爲什麼陛下不讓韓雍去西南,反而讓下官去西南呢?”

    “換句話來說,就算韓雍是兵部的,不合身份,這件事情必須讓我們都察院做,可這種巡查的事情,交由巡查御史即可,陛下,幹嘛讓本官讓這個都御史去西南呢?”

    “這不是大材小用,殺雞用牛刀嗎?”

    “唉,本官是實在想不通啊,徐都御史,您給下官所說,本官去到那裏能幹些什麼,無非就是如同蒼蠅一般亂撞,亂轉,毫無意義啊……”

    王淼說的痛快。

    可徐有貞聽的卻不痛快。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

    緊緊的盯着王淼。

    王淼雖然喝醉了,可看着徐有貞的這個眼神,還是感覺到了些許的心慌。

    “徐都御史,幹嘛這要看着下官……”

    而一盤坐着的詹楊也是臉色變了變,心中不由想到:“陛下讓王淼去西南,並且將他提拔上來,想着就是重用與他,可他卻不識擡舉,說出這樣的胡話來,這種人,果然不能相信啊,剛剛升官,便開始目中無人了。”、

    大家在一起玩,說白了,就是抱在一起取暖,徐有貞需要下面的人給他造勢,而下面的人也需要徐有貞爲他奔波行走。

    可這個前提是,大家還能再一個鍋裏面喫飯,剛剛王淼說的這些話,可就是砸鍋的呀。

    徐有貞是奸臣,也是忠臣。

    皇帝陛下讓高官前去西南督察安撫百姓之事,說白了,就是以民爲本,怕地方官府對政策的貫徹不徹底,這麼簡單的事情,王淼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合着,升官發財他搶着來,幹活受累的時候,他就想縮到後面來啊。

    世間哪有無功受祿的道理呢。

    徐有貞很是生氣。

    他盯着王淼,想從王淼的臉上看出點蛛絲馬跡。

    這傢伙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王御史,本官還想問一問呢,你是什麼意思?”

    “你是裝醉啊,還是真的醉了。”

    “要是你覺得跟本官走的近,誤了你的前程,你完全可以退出,本官絕不會爲難於你。”

    “你說的若真的都是醉話,明天一大早,酒醒了,這些話,可就不敢亂說了,不然,本官怎麼把你扶上去的,就能怎麼把你拉下來,不要想着,只要上了,就高枕無憂了。”

    王淼聽完徐有貞的話後,那可是真真的驚出一身冷汗,他是喝的有點多,可若是說神志不清,那也沒到,此番言語的牢騷,說白了,就是試探。

    王淼想要開口爲自己辯解一番,卻被徐有貞擺手打斷。

    “本官已經看出來了,你就不用多言了,來人……”

    一個下人走了進來。

    徐有貞看着下人說道:“扶着王御史出府,不要摔着了。”

    “是,老爺。”下人說着,走到了王淼的身邊:“王大人,小人扶着您……”

    王淼嘆了口氣,看了看徐有貞,又看了一眼詹楊,只能無奈離開,想着明天再來求見,告罪。

    王淼離開之後。

    徐有貞看了一眼詹楊淡淡的開口道:“沒想到,我徐有貞也有走眼的一天啊……”

    “徐都御史,不用過分憂慮,現在明白,尚且不晚啊。”

    徐有貞苦笑一聲:“晚了,這傢伙過去,指不定怎麼幹呢,過些時日,我還要籌備一番,不然,一定會被他連累的。”

    “有那麼嚴重嗎?”

    “連累了我,倒也罷了,誤國誤民,折損了陛下的臉面,纔是重要的。”

    徐有貞清楚,一個人幹一件事情的時候,從一開始他就是排斥的,怎麼可能辦好……

    次日,朝會結束之後,王淼便來找徐有貞告罪,可徐有貞卻是毫不在乎,說他昨天講了什麼事情,自己都忘了,好好回府收拾東西,下午不要出發嗎?

    …………

    再朝會結束不久後。

    劉清宗離開了京師。

    前往西安府。

    李賢舉薦,徐有貞反對的雙層戲碼,讓這個只有六品的綠袍小官出盡了風頭。

    劉清宗上午悄悄地離開京師,朝廷派遣隨從護衛不過十人,也並未有官員相送,顯得很是冷清。

    劉清宗本就是西北走出來的士子,他老家是大同的,從小父母雙亡,是他的叔父將他撫養長大,並且供他讀書,而他自己也算是爭氣,苦讀數十載,金榜題名,考了京師。

    他的膚色黝黑,雖然年輕,可樣貌確實不容直視,三角眼,嘴巴還有點歪,可以用尖嘴猴腮來形容,長得一副精明的臉,可做起事情來,卻是古板到了極致。

    立儲之事,他並不是始作俑者,聽人家一講,立馬覺得很有道理,並且一直堅持下去……

    與之相反,下午的時候,王淼大張旗鼓的離開了京師,前往西南三省督察地方官員安撫百姓。

    他的場面就大了一些。

    都察院的御史們來了一大半,各部堂,有司衙門的官員幾乎都有人來。

    護送的有數百人了之多……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