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化農啊，你啊，不用這麼端着，你現在是掌印太監，朕以後還要重用於你，不能這麼輕視自己。”
“陛下，奴婢沒有輕視自己，奴婢是有自知之明的……爲陛下辦事，不管是什麼職務，但都是對奴婢們的恩賜，即便不習慣，他也要習慣。”
跟皇帝說話，趙化農可期待了很久。
當然也提前準備了很久。
這種上崗之前的領導找你對話的戲碼，早就排練了數次，瞭然於胸了。
朱見深聽完趙化農的話後，輕笑一聲，而後拿起了龍案上的茶杯，想要喝水的時候：“竟然涼了……”
趙化農看到這一幕，立即慌了。
這在之前排練的時候，可不知道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因爲在張保活着的時候，他站在陛下的身後，可不是跟自己一樣簡簡單單的站在身後，什麼事情都不幹啊。
就比如御案上的奏章，杯子中的茶水，他是一直整理，分類，茶水也是一直更換，永遠都是溫熱的。
“陛下，奴婢這就給您斟茶……”
趙化農說着便朝下面走去，走了兩步後，卻被朱見深叫住。
“無事，朕啊，喝一杯涼茶也無妨的……”
說到這裏，朱見深略微停頓片刻，而後繼續說道：“但，你們啊，不能讓朕的心，也感覺到涼了……”
聽到朱見深的話後，趙化農趕忙跪下身去：“陛下，奴婢不敢，奴婢要是有什麼不對的，懇請陛下明示，奴婢也好早早的改了……”
趙化農的心很是慌亂，這嚴格意義上是他第一天到了君前伺候，聽差。
而旁邊的幾個隨堂騰記的太監趕忙低下頭去，不願看到趙化農的這個樣子。
“朕不還什麼都沒有說的嗎，你先起來吧……”
“陛下不示下，奴婢，不敢起身啊……”
“好吧，那朕就說上兩句。”朱見深輕聲說道。
而後，朱見深看了一眼隨堂的太監：“你們都下去吧，朕要跟趙化農說些事情。”
“是，陛下。”幾個太監趕忙應聲退下。
而等着數名太監離開之後，諾大的乾清宮中只有朱見深，跟跪着的趙化農兩個人。
停頓片刻後，朱見深開口說道：“張保走了，朕啊，心裏面的總是感覺有些不安，不是對前朝的，而是對你們這些人的，張保活着的時候，你們啊，都老老實實的，各司其職，自己辦自己的事情，可現在張保不在了，沒有人能夠鎮住場子了呢，朕就想着啊，不要做太大的變動。”
“你呢，是首席秉筆，這些年也給朕辦了很多差事，辦的都不錯，是有功的，所以朕讓你當上了掌印太監，自然而然呢，也讓你交出了提督東廠的權力。”
“可朕發現你多少有些心不甘啊，高義接管了東廠已經有幾天了，在京的檔頭，還有好幾個都沒有見過高義呢，朕想着啊，這幾個人應該都是你的親信。”
“他們是怎麼回事，認人，不認旨意嗎？”
朱見深說的輕飄飄，可趙化農聽着卻是膽戰心驚。
可現在皇帝說出這些話，就是把趙化農內心深處的小九九，全部擺在了明面上。
趙化農驚恐之極，而後趕忙說道i：“陛下，奴婢不敢，奴婢對此毫不知情，不過奴婢下去之後，一定要這些人，好好的聽從高義的話，不，聽旨行事……“
看着趙化農的這個樣子，朱見深滿意的點了點頭。
以前趙化農，跟皇帝之間有着一個張保。
現在中間人沒了。
必要的敲打還是要有的。
就像熬鷹一樣，即便心中確定鷹已經服了，但還是要謹慎對待，在熬一熬。
而趙化農即便心中對於皇帝的威嚴，是不敢有分毫質疑的，但朱見深還是要讓他有一個更深刻的認知。
“你們喫的都是皇家的糧食，身上穿的都是綾羅綢緞，出行也是威風凜凜，可你們總不能喫着朕的糧食，用着朕的銀子，拿着朕給的權力，不好好替朕辦差啊，這可不行啊……”
“把這些話，給你的那些乾兒子，幹孫子傳下去，不要覺得有你保着他們，他們便可肆無忌憚。”
“要是這樣下去，朕會生氣的，趙化農，你是一個聰明人，你也知道，你成爲不了張保，可你卻能成爲你自己，人啊，要知足，不知足的話，可就難以好的下場啊。”
“下去之後，立即去東廠，辦一件事情，告訴那些不服高義的人，願意幹，就好好的幹，不願意乾的，就交出印璽滾蛋……”
“咱們大明朝有的是地方安置他們…………”
“是，陛下，奴婢這就去辦……”說着，趙化農趕忙站起身，而後又被朱見深喊着。
“怎麼，你還真的要讓朕喝涼水嗎？”
聽到皇帝的話，趙化農心中一鬆，趕忙點頭，而後快步走下去，不一會兒就親自捧着一杯茶水，走了進來，而後恭恭敬敬的放在了朱見深的御案之上。
朱見深看着趙化農的動作，小心，謹慎，還帶着一絲恐懼，知道自己的目的也已經達到了。
他端起茶杯給喝了一口而後，看着另外一隻裝着涼茶水的杯盞，對着趙化農說道：“這個茶杯，張保經常捧着，現在他走了，這茶杯啊，也舊了，換下來吧，你好好收着，留個念想，朕呢，也就用新的了……”
前面是告誡，威懾。
到了這裏，朱見深又給了一些恩惠來。
俗稱，打一棍子，給個甜棗。
這個招式雖然爛大街了，但確實好使。
這句頗爲深意的話，也在告訴趙化農，自己是個往前看的人，你好好的幹，在大明朝總是會有你的位置的。
“謝陛下賞賜……“
趙化農說着，將原來的茶杯雙手捧了起來。
他在聽到皇帝后面的這句話後，也領悟了其中的深意，心裏面也算是舒坦了一些。
而後趙化農離開乾清宮，將張保的那隻水杯，存放在自己的房間中後，便專門去了一趟東廠……
這個事情他可是片刻都不敢耽擱，早早的辦完，早早的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