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謙看着徐有貞搖了搖頭。
徐有貞什麼道理都清楚，什麼都懂，可他卻強迫自己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明白。
實際上，徐有貞也是痛苦的。
皇帝之所以成爲神。
在某些時刻，全是因爲有了徐有貞這種官員陪伴在身邊，久而久之，皇帝無所不能，也慢慢的成了神，從一開始，可能並不是帝王的本意。
當然，于謙想錯了。
徐有貞不痛快。
反而樂得其所。
現在的徐有貞正是興致高昂的時候。
一個這麼龐大的帝國，成爲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存在，這個誘惑，是誰也抵擋不住的。
而此時的徐有貞離這一步越來越近了。
“即便見到陛下，我啊，也是會這樣說的，我們不一樣……”
徐有貞聞言略微有些尷尬，他笑了笑：“北風吹，吹我庭前柏樹枝。樹堅不怕風吹動，節操棱棱還自持，冰霜歷盡心不移。況復陽和景漸宜，閒花野草尚葳蕤，風吹柏枝將何爲？北風吹，能幾時！”
“下官記得這首詩是於太保在開封府的時候做下的，哎，正如於太保詩文所說，樹堅不怕風吹動，節操棱棱還自持，所有的想法，都是根深蒂固，你的是，我的也是，下官不能說於太保有錯，但於太保也不能說，下官有錯。”
于謙的詩文跟他的人一樣。
都是透露着一股子正氣凜然，而徐有貞有感而發的小詩是不同的。
一個永遠的站在道德的制高點，讓人看不到他的臉。
一個永遠比你低半頭，讓人立即生出輕視鄙夷的情感。
“我也不說你對錯，就是想問一下，徐都御史，你覺得這次陛下南巡，朝中大動干戈，驚擾百姓，花費諸多庫銀，這是對，還是錯……”
“世間上的事情，哪有那麼多的對錯，只是立場不同罷了，我們這些做臣子的，永遠都要站在陛下這一邊，不然，大明要我何用？“
于謙聞言，輕嘆口氣，而後看了一眼徐有貞，在無話可說。
正當于謙沉默的時候。
趙聰走了進來，先是朝着坐在主位的于謙行了一禮，而後到了徐有貞的身邊輕聲說道：“徐都御史，外面有一個叫孫瓚的，說是於太保的隨從，現在想進來。”
“那便讓人家進來吧……”
“是，徐都御史。”
趙聰說完之後，便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在趙聰離開不久後，徐有貞也站起身來：“於太保，您好好的照顧自己的身體，陛下來了之後，定是要與您促膝長談。”
“什麼時候到。”
“計劃是明年四月。”
于謙聽聞之後，點了點頭：“那還有一些時間，我便先回錢塘老家一趟……”
“於太保，下官觀你氣色不好啊，還是不要回老家了，就在南京城好好的休息一段時間。”
時間他永遠向前走，沒有盡頭，可人的的生命是有盡頭的……
到了于謙這個年齡，早就看開了很多事情，包括生死之事。
徐有貞聞言點了點頭，而後朝着于謙拱手：“於太保，下官這便告退了，還是要保重身體，雖然於太保不喜下官的爲人，但下官還是希望於太保能夠長命百歲，看着陛下如何成爲我大明大有作爲的天子。”
于謙也沒有起身，只是點了點頭。
而徐有貞看到于謙迴應之後，便轉身朝着外面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又停住了，不過徐有貞也沒有轉身，一邊看着外面，一邊開口說道：“當年土木之變，於太保力挽狂瀾，功在千秋，下官永遠沒有辦法忘記，當年那個意氣風發，全身散發着耀眼光芒的于謙，想來，後人也永遠不會忘記，于謙這個名字，註定是千古賢臣的楷模，也註定是國家民族的英雄。“
“不過，我徐有貞從土木之變後，就已經背上了佞臣的名分，于謙，千古賢名，徐有貞，萬世唾棄……”
“不過，下官也永遠不會後悔，當年我主張南遷，可不全是爲了保全自己，當初的我，也是爲了大明的社稷考量，不管於太保信不信，此時下官說的話，全是肺腑之言。”
說完這些後，徐有貞長嘆口氣，而後，堅定的朝外走去。
而一直坐在椅子上的于謙，聽完徐有貞的話後，閉上了眼睛，彷彿回到了正統十四年的那個秋天……
孫瓚如願以償的進入了官驛，老遠就看到了被數名錦衣衛簇擁朝他走來的徐有貞，就是這個傢伙，讓自己外出一趟，毫無收穫。
而徐有貞也遠遠的看到了孫瓚，瞅着有些眼熟，可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孫瓚還是有着皇親貴戚的驕傲呢，在徐有貞面前經過，連打個招呼，問個好都沒有。
他可是沒法跟兄弟們交代啊……
徐有貞也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出了官驛之後，便乘坐馬車回到了自己在南京的臨時住所。
這次外出辦差，需要在南京待上數月，所以徐有貞早就將樸寧美姐妹送到了南京城中。
實際上，他兒子的事情，確實給了他很大的衝擊。
換做之前，徐有貞外出給皇帝陛下辦差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帶着樸寧美姐妹的，這多少有些不尊重。
可他又怕將他們姐妹留在京師，自己兒子徐世良在摸上門去，來個霸王硬上弓，到時候，他們徐家可真的在京師沒辦法混下去了。
雖然在徐有貞看來，自己兒子是沒有這個膽量的，可飢色上頭，什麼事情都是能夠幹出來的，他冒不得這個風險。
雖然親兒子算是廢了大半截了，可乾兒子還依然堅挺。
徐有貞自從到了南京城之後，魏國公府的小公爺徐俌又湊了過來，經常跟在徐有貞的身邊，處理一些事情，帶衙役兵丁掃黃就是徐俌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