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貞面露不解:“小小倭寇怎能成爲我大明心腹大患呢,蒙古有快馬彎刀,倭人只有東瀛藝妓……”

    說到這裏,徐有貞稍稍停頓,應該是覺得自己跟皇帝陛下說的話有些太過輕浮了。

    “他們,他們靠什麼成爲我們的心腹大患啊,陛下。”

    不過,徐有貞言語中的不妥,朱見深也並不在乎,他自顧的開口說道:“可世上之事,皆在改變,你在內閣,因與江尚書聊過火槍火炮之事,終有一日,快馬彎刀會被取代,朕此番可下定論,大明的未來在海上,大明的敵人也在海上……”

    徐有貞趕忙應道:“陛下,可天地有定數啊,古來文王拉車八百步,周朝天下八百年,這是天意,也是定數?高祖斬白蛇起義,而王莽篡漢,光武復興,大漢一分爲二,漢初三傑而建國,漢末三國而分漢。這也是定數。”

    “陛下,即便未來,咱們的敵人是海上,可現在眼下的事情就是,倭寇乃疥癬之疾,可蒙古確實心頭之患……陛下雖然年輕,聖明,但還是要懂輕重緩急啊。”

    朱見深聞言輕笑,還傢伙開始給朕拽文的了,不過朱見深也不生氣,只是笑着說道:”徐愛卿,你還少說了一些啊……”

    “秦奮六世餘烈而滅六國,卻也二世而亡,朕看來,戰國七雄也就是在幾十年間全部滅亡。秦國也是被滅亡的最後一國,毀於自己之手……高祖斬白蛇起義,王莽篡奪漢室,將大漢一分爲二,漢初三傑,漢末三國……這難道也是定數,不,這是人禍,不治,無爲之禍。”

    “唐太宗雖是建立不世功勳,可永遠也改變不了篡權奪位,殺兄霸嫂的罪名,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也從唐朝的皇室中消失了,於是整個唐朝的歷史,每一次的皇權更迭,都有了一次又一次的手足相殘,禍起蕭牆……你可以說這是昨日因,今日果,父防子,弟克兄,可唐太宗是錯的嗎,朕不認爲他錯了,他留下的可是一個富庶強大的帝國……”

    “蒙古雖是心頭患,可倭國這個疥癬之疾,若是不早早的解決,終有一日,疥癬之疾也會成爲新的心腹大患,而此時正是良機,朕不能放棄。”

    “徐愛卿對朕說這些,朕很高興,可徐愛卿啊,你這次的諫言朕不能聽……朱儀,楊正,還有朝鮮的王越,趙輔等人,都認爲應對倭國動兵行伐,而朕認爲他們說的是對的,朕現在很年輕,能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但不管日後,做了什麼,討伐倭國之事,是第一等的大事,不管日後是成爲千古一帝,還是剛愎自用,唯我獨尊的暴君,朕都無悔……”

    聽到朱見深的話後,徐有貞嘆了口氣。

    他知道皇帝認準的事情,即便是自己,即便是已經去世的于謙都不能改變。

    對於倭國的戰爭佈置,現在一切都是隱藏下來的。

    琉球國的戰爭官員們清楚,那是有着琉球國的國書求教,宗主國當義無反顧的出兵。

    但沒有人知道,在琉球國之後,大明水師會把下一個目標放到了倭國身上。

    雖然很南京軍需司這段時間的壓力有些大,工部的官員多少感覺到了一些不正常,但他們此時也聯想不到是要在大明朝可工部的侍郎下令官員工匠不能私下議論,傳播出去,所以這些東西也只有在工部,以及幾個軍仗局的官員清楚。

    但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到時候海上戰端一開,百官盡知,到時候又是一場風波,也會將徐有貞這個都察院左都御史再一次的推到風口浪尖上來。

    朱見深又給徐有貞聊了一會兒後,便讓他先下去休息。

    在朱見深看來,徐有貞是沒有錯的,時代的侷限性在告訴他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而來自未來的朱見深,當然也清楚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只不過不能對徐有貞說那麼清楚。

    天氣好了一些後。

    御駕也再一次離開了老家中都鳳陽,用六日到濟寧,九日到濟南,這個速度已經可以說是急行軍了,饒是一直堅持鍛鍊身體的朱見深也多少有些喫不消了,更不用說那些老臣了,李賢,商輅,彭時等人已經掉隊,韓雍,徐有貞以及一些年輕的官員在離開中都半個月後邊跟着皇帝陛下進入了濟南城。

    上一次路過濟南城的遭遇是很不愉快的,雖然過去了一年的時間了,但陰影還是存在,在皇帝陛下居住濟南的時候,濟南城也開始了實行更加嚴格的宵禁,以及一系列的管束措施。

    這一切都是寧國公陳瀛佈置的……

    而此時大明太上皇朱祁鎮也在濟南城中。

    當年徐有貞在孫太后的面前高呼兩龍不相見,隨後太上皇就開始了顛沛流離的求學之旅。

    過了那麼多年,朱見深對於朱祁鎮的戒備之心,慢慢放下,而朱祁鎮因爲遭受了多年的打擊,對於皇位的覬覦之心,也慢慢消失。

    兩龍不相見的父子,在過去這麼多年之後,終於能夠面對面的喫上一頓飯了。

    朱祁鎮在一個月前就到了濟南城,住在竹園之中。

    這段時間,那可是一直都在調養身體中,喫的喝的全部按照太醫們的叮囑來辦事的,朱祁鎮本身也很配合,太醫們說的話,在他這裏比兒子的聖旨都管用,讓幾點睡就幾點睡,讓幾點醒就幾點醒。

    朱祁鎮爲何這麼努力。

    那是因爲他不想當一個廢人啊。

    按理說,四十來歲,若是一個普通的男人,不行了也就不行了,不耽誤活着就沒有多大的事,可他不是普通的男人啊,他曾是大明的皇帝啊,要死也要死在馬上,連翻身上馬的能力都沒有了,這不是純純丟人丟到千百年後了嗎?

    所以,朱祁鎮很是自律,當然這種努力,自律還是有一些作用的,太醫們也不全是酒囊飯袋,對於調理身體的事情,他們還是很有一手的。

    最起碼此時出現在朱見深面前的父親,臉色比離開南京的時候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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