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現在看來，朱祐樺朽木不可雕也，朱見深也不會想着去傷害他，可是他終歸是想不明白，自己的兒子爲什麼會這樣。
大明朝的王爺們，不是沒有殘暴的，開國之初，兩代秦王都極其殘暴，但也沒有過分到六七歲都會殺人取樂了。
難以改變的繼承製度，讓老二一出生便有了法統性。
孫太皇太后雖是正式皇后，可卻是宣宗皇帝廢除了胡皇后，另立的皇后。
而朱見深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嫡子繼位。
宮裏面的所有人，前朝的官員也都認爲皇二子朱祐樺就是皇太子殿下，未來的皇帝。
這一點即便是朱見深想要改變都有些難度。
在滿是奉承，順從的環境下，小孩子心中的惡就會得到縱容，繼而無限的放大。
特別是朱見深離開了北京城的這一年，皇后的主要精力都是照顧成化十五年出生的第六子朱祐楷。
朱祐樺也就在唯我獨尊的環境下成長。
朱見深記得在自己離開北京城之前，還專門觀察了一番孩子們，他發現老二朱祐樺對生病的弟弟，也就是老三朱祐梓比較好。
自己有什麼好喫的好玩的都是先緊着自己這個與衆不同的弟弟，雖然是老二身上很小的一個閃光點，但也讓朱見深這個老父親很是欣慰，當時，朱見深還認爲真正的強者只會持刀衝向更強者，而不會將刀對準弱者，現在想來，自己當初的決斷是下錯了。
他不是同情老三，而是對老三的病態感興趣啊。
這一點，也是朱見深最無法忍受的，連自己的手足兄弟，都會受到恥笑，那日後怎麼可能有仁愛之心對外人。
大明朝從未出過暴君，這樣性格當上了皇帝，擁有着至高無上的權力，那麼大明的百姓，該面對什麼樣子的苦難。
自己做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越想，朱見深便越發苦惱。
一個可怕的念頭出現了。
漢景帝殺子傳位。
漢景帝爲了讓漢武帝順利繼位，便用了一個侵佔祖地的罪名將廢太子，臨江王劉榮召到長安，直接移交中尉府，而後，廢太子劉榮自殺於中尉府。
而這個想法一出現，皇后的臉就出現在了朱見深的腦海中，隨之，自己抱着尚在襁褓中朱祐樺的一幕幕也都一一閃現，而朱見深也莫名感覺到了一股揪心的痛。
從朱祐樺剛出生，自己便投入了百分百的精力，在前面的時候，故意疏遠老大，天天去坤寧宮看望朱祐樺，這些事情可都是在太監宮女的注視下發生的。
難道，自己也是朱祐樺養成驕縱性格的幫兇不成。
他知道，漢景帝殺子傳位的狠辣手段，自己是做不到的，不僅僅是自己，整個大明國的皇帝，都不會狠心到去殺自己的兒子，即便是太祖高皇帝。
朱見深長長嘆了口氣，這一刻，他竟然有些無力感……
高義離開乾清宮後，便帶着十幾名太監，在御花園找到了正在玩耍的二皇子朱祐樺。
“奴婢叩見殿下……”
“起來吧。”因爲是父皇身邊的胖子，所以朱祐樺也不敢向爲難其他人一樣爲難他，要是換作了別人，朱祐樺可是不會說這句話的。
而高義站起身後，便看向了朱祐樺身後的一箇中年太監。
能夠在二皇子身邊當差，也是廢了很多心思，走了很多門路的。
張同看到高義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裏面有些犯怵了，這一年，他可是幫着皇子殿下辦了很多荒唐事，難不成陛下一回來，自己的事情就全部露餡了。
“來人，將張同帶走。”
“是。”
高義身後的十幾名年輕太監聽到高義的話後，立馬一窩蜂上前，繞過朱祐樺直接控制住了張同。
朱祐樺有些茫然。
“殿下，救奴婢啊，殿下……”
在張同的求救下，朱祐樺才反應過來。
“你，你大膽……”
“殿下，不是奴婢大膽，奴婢啊，可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拿下張同回話，若是殿下有什麼想說的，今晚晚宴的時候，可直接問問陛下。”高義笑着對朱祐樺說着，而後臉色笑容瞬間消失，看着張同冷冷的說道：“帶走。”
“殿下，救救奴婢啊，殿下……”
而朱祐樺一聽到父皇的命令，他就不敢再多說什麼了，只能看着自己的張大伴被高義帶走……
到了傍晚，朱見深陪着皇后，與皇子公主們齊坐一堂，共用晚宴。
期間，朱見深保持着剋制，自己臉上的笑容一直都存在着，他聽着自己孩子們的吵鬧，一臉慈愛。
“父皇，先生今天教導孩兒，君子有九思，現在孩兒有些忘了，是哪九思，父皇給孩兒說一說吧。”朱祐樺仰着小臉，看着朱見深輕聲說道。
朱見深聽到之後，臉色微變，一直坐在身邊的皇后張妍明顯感覺出來了朱見深神情的異樣。
“父皇也不知，朱祐榐你給你弟弟說一下，什麼叫君子九思。”朱見深並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坐在老二下首的老大朱祐榐身上。
朱祐榐聽到父親說話，立即放下筷子，站起身來：“父皇，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
“答得不錯，朱祐樺，聽到了嗎，上課的時候，好好聽講，你皇兄都記着呢，你爲何記不住呢。”
聽完父皇的話，朱祐樺明顯有些愣神。
他身邊的大伴被高義帶走，直到晚膳開始的時候，都沒有回來，他身邊的人，便教給朱祐樺喫飯的時候，請教皇帝陛下這個問題，皇子好學，皇帝陛下肯定喜悅，到時候，在詢問大伴去了哪裏。
可現在父皇並沒有很是高興的表現，反而，還訓斥了一番自己不好好學習，當下，朱祐樺低下頭去，也不敢再詢問自己大伴的去處。
朱祐樺並不害怕皇后，可對於自己的父親，他可是有些恐懼，總感覺自己的一切，他都能輕而易舉的收回。
而再晚膳之後，孩子們都離開了坤寧宮。
而後朱見深便讓宮裏面伺候的太監宮女都先離開。
整個坤寧宮中只有張妍，與朱見深兩個人。
等到只有，張妍，朱見深兩個人的時候，朱見深看着張妍，輕聲問道：“皇后，你知道這一年，朱祐樺都幹了什麼事情嗎？”
聽完朱見深的話，張妍明顯有些驚慌失措：“陛下，您可是知道了什麼？”
“回到朕的問題。”
“祐樺是較爲頑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