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還躊躇滿志的青陽子,如今竟已變成這般模樣,當真令人唏噓不已。

    氣若游絲的青陽子似是察覺到了什麼,緩緩睜開了眼睛。他囁嚅着張了張嘴,喃喃道:“紹兒呢?紹兒在哪?”

    風紹神色一怔。這個稱呼,他有多久沒聽到過了?想起剛剛加入太微宗的時候,青陽子就是這麼稱呼他。那時的青陽子,在風紹眼中是如同父親一般的存在,讓他在兩世爲人中,頭一次感受到了一絲絲親情。

    可後來,青陽子怎麼就變了呢?變得讓風紹陌生,變得讓風紹心寒,以致於風紹在一次次失望之後,終於選擇了離宗出走。

    風紹垂下眼眸,低聲道:“師尊,徒兒在這裏。”

    時隔幾個月之後,風紹再度叫出了這兩個字。只是物是人非,心境已是大有不同。

    青陽子臉上緩緩浮現起一絲笑容:“紹兒,你不怪我了吧?”

    風紹默然不語。

    青陽子嘆了口氣,低聲道:“自打我從你師祖手上接下掌門的擔子,每天裏想的都是該如何重振太微宗。可是我能力有限,有負你師祖的期望。反倒是你,將太微宗逐步發揚光大。”

    說到這裏,青陽子苦澀地一笑:“可我也真是鬼迷了心竅,竟然把你的功勞全攬在自己的身上,以爲憑藉我的能力,一樣能做到這一點。可後來發生的事情卻告訴我,我真的是錯了。可是即便如此,我也不肯向你認錯,甚至不肯承認是自己錯了。紹兒啊,我這個掌門,當的真是挺失敗的。”

    但隨即,青陽子又“呵呵”一笑,說道:“可是我這個師尊,當的卻很成功,因爲我有你這樣的徒弟!”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在這一刻,風紹心裏對青陽子的那一絲怨恨,也終於煙消雲散了。

    他神色傷感地說道:“有的時候,我真想回到三十年前。雖然那個時候我們什麼都沒有,但至少我們沒有那麼多需要操心的事,也無需爲了各種利益勾心鬥角。可在太微宗逐漸壯大起來之後,很多事情都變了。我們不再像以前那樣和睦了,也不再像以前那般相互信任了。徒兒想知道,我壯大太微宗,到底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是啊,其實風紹從來不是一個眷戀於權勢之人。壯大太微宗也不是他的理想,只是青陽子想要壯大太微宗,所以風紹就這麼去盡心竭力地去做了。然而隨着太微宗的逐漸壯大,師徒間的關係卻越發疏遠,終致於如今這般形同陌路。

    過了良久,風紹也沒等到青陽子的回答。再低頭看時,卻發現青陽子已經闔上了眼睛,聲息全無。

    淚水,無聲滴落。

    青陽子縱有千般錯,終歸是風紹此生第一個當作親人看待的人。在青陽子闔眼的那一刻,風紹心裏曾經的怨恨,也就此煙消雲散。

    依稀間,風紹想起了兩人初次見面時的對話:

    “你願意拜我爲師嗎?”

    “那你……能救我嗎?”

    “如果你拜我爲師,我會救你。”

    “如果我不拜你爲師呢?”

    “……我還是會救你。”

    “那我願意拜你爲師。”

    生死,就是這麼奇怪。有些人,當他活着的時候,你總記得他這不好那不好,神色言語間盡是嫌棄。可是當他真的永遠不會再出現你面前的時候,你想到更多的,卻是他曾經的好。

    或許,這就是老話說的,死者爲大吧!

    ——————————

    那一天,風紹重新拾起了太微宗長門大弟子的身份,帶着青陽子的屍身回到了太微宗。

    身死如燈滅,青陽子以往的功過是非如今已經變得不那麼重要了。風紹以長門大弟子的身份,主持了青陽子的葬禮。而風紹的名字,也重新回到了太微宗的家譜上。

    對於青陽子,很多人內心的情感是十分複雜的。毫無疑問,在青陽子擔任掌門期間,太微宗的地位實現了質的飛躍。只不過功勞最大的卻不是青陽子,而是風紹。可是風紹這個最大的功臣,卻被青陽子賞罰不明的行爲逼走,以致於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滿。

    但無可否認的是,也是因爲當初青陽子收下了風紹這個大弟子,才能夠讓太微宗獲得如今的地位,算是間接實現了太微宗地位的提升。

    功過參半吧!

    在青陽子的葬禮之後,風紹又在太微宗待了三天,之後便與林蕭然等人一道,回到了新城。

    當風紹回到新城的時候,過了一個好年的勞工們已經回到了新城。不僅如此,他們還帶來了更多的勞動力參與到新城的建設中來。畢竟從待遇上看,在這裏獲得的報酬,可比在其他地方豐厚多了。

    在此期間,白霜華肩負起了大部分的指揮工作,整日裏忙得幾乎腳不沾地,恨不得一個人分成兩半用。好不容易等到風紹回來了,白霜華立刻跑上前去,衝風紹訴苦道:“師尊啊,你可算是回來了!你知不知道徒兒這些天是怎麼過的?連睡覺都沒有時間啊!”

    風紹體諒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真是辛苦你了。不過爲師的用意,你應該也能瞭解一二吧?”

    白霜華頓時臉色一僵:“師尊,你可別嚇我……”

    風紹聳聳肩:“怎麼能說是嚇呢?霜華啊,其實爲師很早就看出來了,你很有管理上的天賦。有你在這裏坐鎮,爲師心裏十分放心……”

    “所以你打算乾脆就把活全都交給我了?”白霜華睜大了眼睛,一臉的難以置信。

    風紹笑眯眯地說道:“能者多勞嘛!既然你在這個位置幹得挺好的,那何不繼續幹下去呢?”

    白霜華:“……”

    不知道我現在叛出師門還是否來得及?

    不過好在,風紹隨後又說道:“不過考慮到你一個人確實忙不過來,所以我也會安排一些人協助你。關於新城的建設工作,我已經畫了藍圖給你們,你們按部就班就好。至於細節問題,你們可以自己商量着來。每天晚上開個小會,商討一下具體的建設方案。另外你也要學着放權,不要什麼事情都一把抓……”

    風紹將自己的管理經驗一股腦傳授給了白霜華,聽得白霜華暈頭轉向的。她連忙一把抓住風紹的胳膊,臉色鐵青:“師尊啊,真不是徒兒不想肩負這個責任,實在是能力有限啊!再這樣下去,徒兒擔心會猝死啊!”

    風紹撓了撓頭,突然覺得確實就這麼把擔子交到白霜華的身上有些不太妥當。可白霜華畢竟是他看好的管理型人才,他並不想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了。想了想後,風紹說道:“既然這樣,那你這段時間先跟着我,學學我怎麼管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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