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說出那個流傳了足有數千年的名字之後,楚青就心驚膽戰地等待着對方的回答,好似等待審判的犯人。

    那個聲音再次笑了起來,不過這一次的笑聲要比先前大很多。

    “果然啊,果然!這世上,果然還是有很多人記得我啊!哈哈哈哈哈!”

    楚青聽到這裏,便意識到自己猜對了,心裏不由得鬆了口氣。隨後,他那埋藏在心底深處的野心,卻被這個名字勾了起來。

    血翼,昔年魔道的第一高手,能與風皇紀無涯比肩的強大存在。若是能獲得他的傳承,那他想要崛起,豈不是輕而易舉?

    楚青的心臟怦怦直跳,望向骷髏的目光中充滿了熱切。

    血翼笑了一會兒後,卻又嘆了口氣,說道:“可即便世人還記得我的名字,卻又如何?我坐化這麼多年,如今也不過是風中殘燭,一縷孤魂罷了!”

    聽到這裏,楚青大着膽子說道:“但前輩昔年大殺四方的豐功偉績,如今仍在世間廣爲流傳。前輩若是就這麼默默無聞地銷聲匿跡下去,豈不是太可惜了嗎?”

    血翼也不是傻子,立刻就聽出的楚青的意思,笑道:“你小子還真是狡猾。你說這些,不就是想要獲得我的傳承嗎?”

    楚青見自己的打算被對方察覺到,索性也不裝了,大大方方地說道:“前輩當年橫壓一世,晚輩心中仰慕已久,只恨晚輩生的太晚,沒能看到前輩的英姿,當真是生平憾事。前輩若不嫌晚輩資質魯鈍,以傳承相贈,晚輩必將延續前輩的榮光,將前輩的英名宣揚四方!”

    血翼輕笑道:“你小子打得好算盤,不光想要我的傳承,還想要我承你的情。你覺得,我會上你的當嗎?”

    楚青“嘿嘿”一笑,說道:“晚輩這也是爲前輩着想,不希望前輩的威名就此埋沒。當然晚輩心裏也有一點小小的私心,但前輩寬宏大量,想必不會在意。”

    血翼笑道:“想不到時隔數千年,竟再次讓我遇見了如此厚臉皮之人。小子,我且問你,你可知我修習的功法,是什麼來路?”

    楚青老老實實地回答:“晚輩不知。”

    “我這功法,其實是太古時期仙魔大戰之時,遺留在此界的魔族功法。這功法本不適宜此界之人修習,我機緣巧合之下獲得,冥思苦想多年才終於將其改爲適合此界之人修習的功法。可歸根結底,這功法仍是魔道功法。我觀你真氣,便知你乃紫清派弟子。你堂堂正道弟子,卻來修習我的魔道功法,心裏難道就不會彆扭嗎?”

    在血翼的那個年代,紫清聖地還是紫清派,規模遠不如今天這麼大。不過紫清聖地名字雖變,功法未改,是以血翼只是稍稍探知了一下楚青的氣息,便知他出自何門何派。

    楚青聞言,卻是義正詞嚴地說道:“晚輩以爲,這世間功法,並無正邪善惡之分。世人愚昧,聞魔色變,牽強附會之下才會讓魔道功法飽受偏見。晚輩不才,願爲前輩正名!”

    楚青本以爲自己這一番話會獲得血翼的欣賞,不料血翼卻是嗤笑一聲,笑聲中帶着明顯的嘲諷。

    只聽血翼譏笑道:“你這小子不光臉皮厚,而且無恥。這功法乃我所創,其中利弊無人比我更清楚。魔道之所以被稱爲魔道,自是有其道理。什麼功法無善惡之分?全是放屁!”

    楚青被血翼說的滿臉通紅,忍不住辯解道:“任何功法,用之爲善則爲善,用之爲惡則爲惡。我若一心向善,縱然魔道功法也可用來惠及世人!前輩之見,恕晚輩不能認同!”

    血翼冷笑:“好一番冠冕堂皇的發言,倒真有點我見過的正道僞君子的意思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紀,就將自己的心性鍛鍊得如此虛僞。假以時日,怕是連你師尊都要着了你的道!”

    楚青臉色有點難看。

    “怎麼?覺得我說的話不對?”

    楚青冷哼道:“前輩乃高人大能,自是說什麼都是對的。”

    “呵,看你這意思,還是不服氣了?”

    楚青默然不答。

    血翼卻笑道:“好,你小子不是說魔道功法以之爲善則爲善嗎?那我且問你,若你修習這功法,需要獻祭數百、數千甚至數萬人才能大成,你還會覺得這功法並無善惡之分嗎?”

    楚青沉吟片刻後,說道:“這世間罪人甚多,若能獻祭罪人以修煉功法,並不算惡,反而是大善。”

    “能說出這種話的,只能是兩種人。一種是太天真,一種就是太虛僞。我覺得你似乎不是那種天真之人,那你就只能是太虛僞了。”血翼毫不客氣地說道。

    “這世間什麼樣的人算善人?什麼樣的人算惡人?有的人早年殺人放火,到了晚年卻開始積德行善,這種人算善算惡?有的人以大愛包容世人,卻因好心做了壞事,這種人又算善算惡?還有那爲保護一隻小兔子,卻餓死了一隻狼的,這種人算善算惡?世間善惡錯綜複雜,誰能來評判對錯?誰又能來判斷善惡?”

    楚青眉頭緊皺,過了好一會兒纔開口道:“那濫殺無辜之人,總該算惡吧?”

    血翼笑道:“不錯。濫殺無辜之人,自然是惡人。可是你呢?你手上就沒有無辜之人的性命嗎?你又有什麼資格審判他人呢?你們其實也不過是同一類人罷了!”

    楚青被說得面紅耳赤。他雖然經常粉飾自己的行爲,卻也知道自己做的很多事情完全談不上善。既然他自己手上都不乾淨,那又如何評判他人?

    血翼見楚青半天不說話,便笑道:“是不是無力反駁了?我就說麼,像你這種虛僞之人,手上肯定是有無辜之人的鮮血的。”

    楚青一次又一次地被血翼冠以“虛僞”之名,心裏也有點惱火了。他不悅地說道:“難道前輩就是善人嗎?”

    血翼笑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是善人了?我分明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棍!”

    楚青頓時啞口無言。

    只聽血翼繼續說道:“既然是惡人,那就別總想着粉飾自己,大大方方地當你的惡人多好?不要找什麼理由解釋你爲什麼行惡,更別跟別人談你的惡行有多麼的無辜。你會行惡,只能證明你的心是髒的,拿什麼理由當藉口都不能改變這一點。你知道你剛纔的那番說辭是什麼嗎?哦,對了,用凡人的話講,就是‘當了婊子,還立牌坊’。”

    楚青默然無語。

    “小子,從你進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看出來你鬱結於心,氣血不暢。何以會如此?便是因爲你行惡,還行得不徹底!你明明是在行惡,卻總認爲自己是好人。言行不一,自然心虛,鬱結於心也就在所難免。你若堪不透此節,我的功法就算給你,你也註定修不出個結果來!”

    血翼的話,便如當頭棒喝,聽得楚青目瞪口呆。

    “我寧可我的傳人是個真小人,也不希望是個僞君子。小子,想好你以後要走的路了嗎?”

    楚青茫然地站在原地,心中不斷迴盪着血翼的這番話。

    是啊,他背叛師門,欺師滅祖,濫殺無辜,殘害兄長,利用親朋,好色淫邪……這一樁樁一件件,哪裏是一個好人該做的?自己分明就是一個惡人,卻總是在糾結於名聲,想要將自己洗白。

    可是,惡事做過了便是做過了,無論怎麼洗白也無法改變其本質。他口口聲聲指責別人的,有多少其實就是他正在做和已經做過的?

    既然自己已經是惡人了,那又何必糾結於洗白呢?

    還不如大大方方地做個惡人!

    在楚青陷入迷茫的時候,他卻沒有發現,他身上正在冒起一層層的黑氣。這黑氣不是別的,正是被正道所不容的魔氣!

    而隨着魔氣越發濃厚,楚青體內的氣血也運行得越發流暢。原先鬱結於心的憤懣之氣,正在一點點地被消磨。

    血翼看着楚青,滿意地笑了起來。

    他之所以會引楚青過來,便是因爲楚青的心性其實十分符合他的功法。只不過楚青此人太過僞善,若不能揭下他那層僞善的面紗,縱然將功法傳授於他,他也必然走不長遠。

    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讓楚青承認自己是個惡人!只有邁過了這一道門檻,他才能夠真正做到心法合一!

    過了不知多久,楚青終於從迷茫中回過神來。他神色陰鷙地看着骷髏,眼眶中漆黑一片,眼白盡去。他冷冷地說道:“前輩之言,當真令人振聾發聵,晚輩受教了!”

    血翼笑着問道:“那你的答案是什麼?”

    楚青咧嘴一笑,笑容中充滿了邪惡之意。

    “人生在世,便是要快活自在!若作惡才能快活,那我便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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