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水瑤打簾進來,笑看向幾人,“太爺已經答應了。”
“這麼快?”荀院長老臉上寫着難以置信。
作爲太上皇當年最信重的門生,荀院長對這位主兒還算了解,是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性子,向來雷厲風行說一不二。
退位以後,幾乎每天都得把藥當飯喫。
但這位主兒又極度地討厭診脈喝藥,因此每次都鬧脾氣。
他說不喝藥,沒人敢上前多勸一句,哪怕是當今聖上,也甭想得一分好臉色。
而往往這種時候,只有年幼的皇太孫殿下出現,太上皇纔會軟下來。
太孫殿下讓他喝藥,他便乖乖喝藥。
太孫殿下讓他睡覺,他二話不說,倒頭便睡。
沒想到啊,除了太孫殿下,這天底下竟然還有能說服太上皇同意讓太醫近身的人。
——
太上皇好不容易鬆口,幾人自是不敢耽擱,茶也不喝了,趕緊起身前往東屋。
進門前,林水瑤小聲跟汪太醫道:“太爺之所以會輕易鬆口,是因爲受了我弟弟的刺激,憋着一口氣兒呢!所以待會兒您怎麼給太爺診治,就怎麼照全套給我弟弟來一樣的,不用太較真兒,讓太爺瞧着像那麼回事兒就行了。”
汪太醫反應過來,點點頭,道了聲有勞了。
幾人上前敲門。
來開門的是林小乖。
荀院長一見他就黑臉,“你和外面那小子,到底誰纔是林小乖?”
林小乖挑眉,“滿口謊言幹壞事兒的林小乖是他,風流倜儻人見人愛的林小乖是我,有什麼問題嗎?”
意識到被這倆人耍了,荀院長臉更黑,瞪他一眼,“今兒沒空,改天老夫再收拾你!”
說着,一把將他拎開,大步走了進去。
太爺壓根兒就沒有看病吃藥的自覺,他就跟林水瑤所說的一樣,完全是跟林小乖憋着一口氣兒。
荀院長、汪太醫和高侍衛進來,他連眼神兒都懶得施捨一個,只拍了拍旁邊的位置,喊林小乖,“孫子,過來。”
林小乖暗暗翻個白眼,大大方方地走了過去坐下。
汪太醫上前,“太爺,手搭這兒,我這就給您摸脈。”
說着,打開藥箱,小心翼翼地往炕桌上墊了個小枕。
太爺不情不願地把手墊了上去。
汪太醫仔細給他摸了摸脈。
荀院長和高侍衛站在一旁,倆人的神情都不約而同地有些緊繃。
汪太醫一縮回手,荀院長就迫不及待地想要發問。
“汪……”
太爺指着他,“學什麼狗叫,你閉嘴!”
又指揮汪太醫,“你!麻溜兒地給他看看。”
說着,手指轉了個方向,最終指向林小乖。
汪太醫照做,認真給林小乖看了看脈象。
過了會兒,他低聲問:“太爺,現在可以下診斷了嗎?”
太爺哼了聲,“下什麼診斷,直接扎針!”
頓了頓,又瞅向林小乖,“把他也紮上。”
汪太醫:“好嘞!”
一旁被冷落的荀院長:“……”
汪太醫轉身時,悄悄給荀院長遞了個眼色,暗示沒問題。
太爺的症狀,的確需要扎針。
——
林水瑤和程五郎站在外面等。
林水瑤問他,“相公,你請到汪太醫給你看病了嗎?”
程五郎頷首,“請到了。”
林水瑤又問:“他們沒有開條件?”
“開了。”程五郎如實道:“照荀院長的意思,汪太醫給我看診的前提是我必須入清河書院唸書。”
“那你怎麼說?”
程五郎說:“我也開了條件,要一套他親自注解的四書五經。”
林水瑤目前僅處於入學階段,字兒都認不得幾個,壓根兒聽不懂她家相公的意思。
程五郎見她一臉懵懂的樣子,微微揚了揚脣,語氣中不乏耐心,細細解釋給她聽。
他說得很通俗,林水瑤很快便明白了大概意思。
科舉是寒門子弟步入仕途的唯一途徑,可每三年一屆的考場上,除了寒門子弟,還有不少世家子弟。
寒門子弟所有的見識以及對於經義的理解,幾乎全部來自於授課的夫子老師。
然而,在地方上教學的夫子,很大一部分自己都沒能金榜題名,對於四書五經的理解自然不如大儒們來的透徹明晰。
寒門子弟跟着他們,長此以往,信息狹隘,眼界和見聞難免淺薄。
而世家子弟不同,他們從出生開始,起點就比寒門子弟高,家族的教育理念以及圈層的耳濡目染,種種優勢疊加起來,便使得寒門子弟難以望其項背。
大燕史上寒門出貴子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但他們往往要比世家子弟多付出十倍百倍的努力。
寒門子弟十年寒窗所喫的苦頭,絕大多數世家子弟一輩子加起來都沒能有這麼多。
因而,在寒門子弟眼裏,大儒們註解過的書,是無價之寶。
荀院長十九歲金榜題名,高中一甲探花郎,爲臣二十五載,官拜禮部尚書,太上皇退位後,他便提前致仕還鄉,開辦了宣寧第一書院——清河書院。
他親自注解過的書,對程五郎而言無疑是一大助力。
——
林水瑤聽完後,暗暗腹誹,別看她家相公病懨懨,卻是個內裏黑的,哪怕面對荀院長這樣的大人物,也不肯喫半點兒虧。
“啊——啊啊啊——疼疼疼——”
東屋傳來林小乖殺豬般的叫聲。
林水瑤:“……”
不是讓你隨便哼唧兩聲裝裝樣子就行嗎?咋還叫喚上了?
林小乖不怕扎針,他原本也是打算哼唧兩聲就完事兒的,但見那臭老頭被扎針時一臉暴躁,他擔心自己再不出點兒動靜,老頭會兩把扯了頭上的銀針。
他早看這臭老頭不順眼了,巴不得老頭馬上恢復記憶收拾東西走人。
聽到林小乖的叫聲,太爺面兒上的暴躁終於退去一半,哼哼兩聲,“孫子,你服不服?”
林小乖衝他直翻白眼兒,“我凍得慌,叫喚兩聲暖和暖和,怎麼啦?”
太爺冷嗤,“死鴨子嘴硬!”
林小乖:“臭老頭,你管誰叫死鴨子?”
太爺:“死鴨子,略略略……”
汪太醫:“……”
荀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