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都發話了,四郎媳婦哪還敢往下問,忙點頭應了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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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太爺扎針是隔天一次。
荀院長家祖籍八里鎮的,在鎮上有宅子。
汪太醫給程五郎刮完痧,便收拾東西跟着荀院長出門。
高侍衛想留下來保護主子,被太爺抄起一隻鞋,直接從窗口飛出來砸在腦門兒上。
“滾!”
最終,高侍衛不得不跟着荀院長回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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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四郎傍晚時分纔回家,喝了點兒酒,面上醉醺醺的。
他是這十里八村唯一一個秀才,又是私塾先生,附近幾個村辦喜事兒都愛請他去坐鎮,顯得體面。
今兒隔壁村有人家娶媳婦兒,他收到邀請,索性給程三寶他們放了假,連着明天的元宵假。
程五郎正在屋裏喝藥,聽到外面傳來四嫂的說話聲。
“相公酒量不好,怎麼還喝這麼多?”
程五郎喝完最後半口藥,擱下碗起身推門出去,就見四郎媳婦攙扶着程四郎。
程四郎輕輕推開她,眉心微蹙,“不用扶,我沒事兒。”
四郎媳婦再一次去扶,又被大力推開。
“四哥。”程五郎忽然開口。
程四郎聞聲,朝他看來,“是五郎啊?你好點兒沒?”
程五郎點頭說有好轉了。
程四郎晃晃腦袋,走路有些踉蹌,“那你忙着,我先去眯瞪會兒。”
程五郎忙走過來扶住他,又看向四郎媳婦,“四嫂,你去煮些醒酒湯吧。”
四郎媳婦應了聲好,“那麻煩你了。”
程五郎道:“應該的。”
說着便將程四郎扶進他們家屋裏。
小四寶正盤腿坐在炕上玩兒,見他爹回來,扔下手裏的小布老虎就想去要個抱抱,然而還沒等他爬下炕,就被撲面而來的酒味兒薰得滿眼冒星星。
小四寶捏着鼻子,一臉嫌棄,“爹爹湊湊(臭臭)。”
程四郎伸手捏捏他小胖臉,“呵”地一聲輕笑,然後被程五郎扶着落了座,又給他拖了個大靠枕靠着。
程四郎順勢往後靠了靠,閉上眼睛。
程五郎看到他眉眼間盡是疲態。
家裏其他人或許不懂程四郎,但這些年,程五郎什麼都看在眼裏。
四哥自打中了秀才便屢試不第,再沒能往上爬一爬。
人人都道他是這十里八村唯一的少年秀才,辦事兒總想着請他去坐鎮,以此來顯體面。
可對四哥而言,每多去一次,都是在往他心窩上插刀子。
次次去,次次是秀才。
年年去,年年是秀才。
不去,又會被人詬病端架子。
四哥平時不沾酒,每次到了宴席上,總會藉機多喝幾杯來消除心中苦悶。
而每次他去赴宴回來的這天,都是脾氣最差的。
——
四郎媳婦的醒酒湯很快來了。
程五郎接過,親自喂程四郎喝下。
這麼些年,四郎媳婦早就習慣了男人赴宴回來容易暴躁發火,她識趣地抱過小四寶,去竈屋做飯。
屋裏只剩下程四郎和程五郎兩兄弟。
“四哥。”程五郎先開了口。
“嗯?”
“明年鄉試,你還想不想再去試試?”程五郎問。
程四郎聽得直搖頭,“沒用的,都已經試了這麼多回,要中早中了。”
“那你想不想去清河書院唸書?”程五郎又問。
這一句,可把程四郎徹底給整清醒了,他瞪大眼,“五郎,你剛說什麼?”
程五郎道:“我得了荀院長的邀請,等身子骨再恢復些就要去清河書院了,倘若你想去,我就想想辦法,讓他也收了你,咱們兄弟倆一塊兒去。”
清河書院!前禮部尚書退下來親自創辦、多少學子擠破頭顱都進不去的宣寧第一書院啊!
程四郎激動地一把攥住他的手,“五郎,你是怎麼認識荀院長的?”
這事兒當然要從他家小媳婦兒身上神祕的香味說起。
程五郎頓了頓,長話短說:“一次十分偶然的機會。”
又道:“除此之外,荀院長還承諾給我一套親自注解的四書五經,以及一套歷屆科舉試題大全,到時咱們一起看。”
程四郎驚得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裏跳出來了。
得了入學機會就已經難能可貴,竟然又得兩套無價之寶?
“五郎,你這是撞大運了吧?”
程五郎淡笑了笑。
程四郎拍拍他的肩,“走運了還不忘拉拔拉拔當哥哥的,行,夠兄弟!”
他說着,打了個酒嗝兒。
程五郎有些嫌棄,“去洗洗吧,醉醺醺的,可不像個清河書院學子該有的樣兒。”
“得,我這就去。”
程四郎站起身來。
程五郎又道:“沒事兒別老跟嫂子擰巴,她這些年跟着你也不容易。”
程四郎愣了一下。
其實他跟邱氏很少吵架,多數時候都是因爲他心中苦悶,極少搭理邱氏。
他卻從未意識到,冷暴力遠比爭吵來的更可怕。
被當弟弟的一通提醒,程四郎頓時感到過意不去。
——
次日,正月十五,元宵節。
林水瑤要趕早去鎮上買東西,順便把成哥兒送回去跟他爹孃團圓,程五郎陪同。
林小乖和程三寶表示也要去。
小四寶不知道他們要去哪,但還是很積極地舉起小爪爪,表示自己也要去。
林水瑤忍不住笑,問他,“小四寶,你要去哪?”
小四寶被問得一臉懵,擡頭看看哥哥,又看看小叔叔。
林水瑤道:“你就留在家裏,小嬸嬸回來給你帶好喫的。”
話音剛落,就被程四郎接了茬。
“讓他去吧,我陪着。”
過門這麼久,林水瑤還是頭回見程四郎主動提出來帶孩子,她訝異地轉過頭去,就見程四郎緩緩朝這邊走來。
他身上是一件乾淨整潔的淺藍直裰,頭髮梳得一絲不苟,明顯仔細捯飭過,瞧着十分精神。
老程家這幾個兒子皮相都生得好,程四郎又是讀書人,稍微一收拾打扮,溫文爾雅的氣質便出來了。
林水瑤正愣神,忽然聽到耳邊傳來程五郎的聲音,“還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