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想,這些肯定是晉王做的。
那時候太上皇心裏就隱隱有猜測,公主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了,就算還在人世,境遇也不會太好。
現在聽到晉王終於肯吐露公主的行蹤,太上皇心裏莫名涌出一股恐慌來,他忙伸手去捂耳朵,脖子被晉王掐住,喉嚨裏發出嗬嗬嗬的聲音,像臺老舊風箱。
“不要說,朕不想聽!”
晉王脣角冷勾,掐住他脖子的那隻手力道不變,另外一隻手狠狠將太上皇捂住耳朵的手扯下來,“阿姐所有的遭遇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有什麼資格不聽!”
提到阿姐,晉王一雙眼燒着怒火,神情扭曲,那樣的恨,彷彿下一刻就能毀天滅地,讓人駭然。
太上皇怔了一下。
“她從出生開始,就跟我一樣被繼後賣到紅袖樓,五歲被帶去調教,專門學取悅男人的手段,十三歲,她還沒成人,就被迫接客。
你和你的繼後你的子孫安逸享樂的時候,你的親生女兒,大燕堂堂嫡公主,正在被一個又一個的男人摁在身下瘋狂折磨,弄得滿身傷。
後來,有客人要買我回去當孌童,阿姐爲了救我,求助了她的客人臨川侯世子顧昌,顧昌開出條件,保住我可以,除非她去給他當妾。
讓我想想,阿姐十四歲去給人當賤妾的時候,你在做什麼,你花重金在南方建了一座避暑山莊,帶着你的繼後南下快活巡遊,好不風光!
阿姐十七歲那年,懷上了臨川侯的第二個孩子,繼後讓人從中挑撥,讓臨川侯誤以爲那孩子不是他的。
於是阿姐被趕出了臨川侯府,去了偏遠的青州莊子上。
就在她快臨盆的時候,繼後讓人生生剖開她的肚子,將孩子取出來扔進了乞丐窩。”
話到此處,晉王喉嚨哽咽,雙目赤紅,掐着太上皇脖子的手又加重了力道,“你見過被活生生剖腹取子的人嗎?我見過,那是你的親生女兒,她死的時候滿身是血,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
“不!不會的!”
晉王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一把刀,狠狠紮在太上皇的脊樑骨上,控訴着他這些年來到底有多離譜多荒唐。
他不敢面對,不願相信自己的親生女兒竟然被繼後折磨到了那般地步。
眼淚狂飆而出,因爲呼吸困難,太上皇額頭上青筋暴起,面目猙獰。
見他快呼吸不過來,晉王一把將人鬆開,又狠狠在他身上踹了一腳,居高臨下。
“別說了,別說了……”
太上皇捂着耳朵蜷縮在寶榻一角,抖着雙肩,老淚縱橫。
他一直以爲,公主只是命薄,沒能活到楚家平反,卻怎麼都沒想到,繼後那個毒婦,竟敢如此折辱他的親生女兒!
生生剖腹啊!婉兒在天上看着,應該恨死他了吧?
婉兒……
想到元后,太上皇更是止不住地痛哭出聲。
他現在就算想說聲對不起,都無顏去見她了。
程五郎還跪在地上,這對父子的談話,他一字不漏全聽到了,此時滿心震撼。
關於晉王,一直以來他都沒怎麼了解,哪怕是今日之前,他都只知道晉王的母族曾經卷入了一場冤案,後來是晉王親自敲響登聞鼓平的反。
但他怎麼都沒料到,晉王的遭遇竟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令人心寒,尤其是晉王的胞姐,那麼小的女孩,才活到十七歲就經歷了普通人幾輩子都無法經歷的痛苦和折磨。
然而,仇人卻穩坐後位,仇人的兒子還榮登大寶成了帝王。
難怪晉王的性子會如此偏執,難怪他滿心恨意想方設法要起兵殺到京城來。
這樣的遭遇,如果攤到自己頭上,程五郎覺得他的恨不會比晉王少。
晉王冷眼望着還蜷縮在那兒捂着耳朵哭的太上皇,只覺得虛僞至極。
他冷笑一聲,“楚家人不相信眼淚,母后如是,阿姐也如是,你要真覺得愧疚,現在有兩條路,第一,你乖乖寫下傳位昭書;第二,我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着你寫傳位昭書,選吧!”
太上皇咬牙瞪着晉王,“你!”
晉王彎腰湊近他,脣角弧度涼薄,“逃亡路上我都帶着阿姐的靈位,你要看麼?還是我把臨川侯府你那兩位親外孫找來,讓他們好好聽聽,他們的娘是如何因爲他們的外祖父而遭受了慘絕人寰的折磨。”
晉王所言,句句誅心。
他拿捏準了太上皇要強的自尊心,而這樣的人,往往在得知因爲自己的過錯導致親生骨肉遭受非人折磨時,精神會崩潰。
“不,不要……”太上皇果然顫着脣,枯槁的手用力抓住晉王的手腕。
……
半個時辰後,一封傳位詔書橫空出世,滿城皆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