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站到崖邊,靜靜望着底下巍峨壯闊的京郊大營。
好久之後,他才緩緩道:“我想去漠北。”
天聖帝愣住了,一個鯉魚打挺起來,都顧不上身上的雪,三兩步走到他旁邊,一臉難以置信,“漠北?”
赫連景嗯了聲,“北邊又起戰事了。”
“我知道。”天聖帝說:“可是這些用不着你操心。”
赫連景認真道:“陛下身邊可以沒有伴讀,六部也不缺我一個新晉官員,可漠北需要一個戰士。”
天聖帝說什麼也不同意,“小景兒,你爹就你一個兒子,你若是去漠北那麼遠的地方出了事,你讓我怎麼跟他交代?”
“你爹孃也只有你一個兒子。我當年答應過他們,會守護好陛下,眼下四方未平,江山未定,臣心意已決,還望陛下恩准。”
天聖帝紅着眼捏着拳,“倘若我不準呢?”
赫連景笑了笑沒說話,眸光又落在山下的大營上。
這麼多年的兄弟,天聖帝太瞭解他的脾性了,可還是不肯鬆口,“小景兒,你這麼不聽話,我真要生氣了。”
見他不說話,天聖帝咬咬牙,“朕!不!準!”
天聖帝還在氣頭上,回程路上沒搭理他。
赫連景平日裏本就是個沉默寡言的性子,天聖帝都不說話,他自然不可能主動開口。
於是倆人安靜了一路。
眼瞅着馬上要入城了,赫連景還是沒有要吭聲的意思,天聖帝終於忍不住開口,“小景兒,你收回那些話,我就當沒聽到,可好?”
赫連景說:“陛下不準,臣自然不能抗旨,可臣心繫漠北。”
“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是吧?”天聖帝皺起眉,“你是不是非要跟我對着來?”
赫連景用沉默代替回答。
“又不說話,又不說話,小景兒你真是……”天聖帝拿他無可奈何,“算我求你,留在京城,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你乖乖的,不去漠北了,好不好?”
天聖帝好生氣,可他知道赫連景性子太倔了,他決定好的事兒,旁人幾乎沒可能讓他動搖,“你說吧,要我怎麼做你才肯留下來?我知道漠北需要一個戰士,可你爹和你已故的娘更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我也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赫連景終於出聲,“我會跟家裏人說明,男兒有志,我爹和幾位叔叔一定能理解的。待到漠北平定之日,臣一定活着回來見陛下。”
天聖帝讓他氣到,回宮後就病了。
——
赫連景回府後,跟家裏人說了自己的想去漠北的意向。
程婆子第一個反對,“你才幾歲,漠北那麼遠,又戰火連天的,這要有個萬一……”
“是啊景兒,你要不再考慮考慮吧?”林水瑤也覺得不妥,“知道你有一顆忠誠之心,可打仗不是鬧着玩兒的。”
林水瑤說完,伸手拐了拐旁邊的程五郎,“你快說幾句,別讓這孩子胡來。”
赫連景道:“我在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文武雙學,可誰也不知道,比起待在宮裏,我更想上陣殺敵,只不過那時候我的身份不允許。
現在終於有了機會,我想去圓自己的夢。
我知道爺爺奶奶叔叔嬸嬸們心疼我,我也知道戰場危險,可碰到危險就退縮,不是我的作風,我相信,這也不是程家男兒的作風。
正如小叔叔能發揮自己特長入仕途在朝中大展拳腳,我也想有一番作爲,留在京裏當個文臣,不是我想要的。”
這番話,說得程婆子是既感動又心疼。
她當然捨不得孫子,可她不想在他不願意的前提下強留他。
程老爹嘆口氣,“既然景兒心意已決,那他要去,就由着他去吧!”
程大郎心中亦是萬般不捨,可最終還是紅着眼圈點頭,“景兒有自己的理想抱負,爹不攔你,可你一定要答應爹,保護好自己。”
“嗯,爹爹放心,景兒會的。”
林水瑤滿心擔憂,看了程五郎一眼,“真要讓他去漠北那麼遠的地方嗎?”
程五郎道:“景兒這孩子想法成熟,心性又堅定,他決定的事兒,一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他今天能站在這兒告訴全家人,說明已經徹底想好了,誰攔都沒用。既然如此,倒不如順了他的意。”
“可是……”林水瑤還是很擔心,“出了事怎麼辦?”
程五郎沉默了會兒,道:“我相信他。”
——
天聖帝這一病,夜間起了燒,滿嘴說胡話,夢裏還惦記着赫連景要去漠北的事兒。
“小景兒你個傻子,你爲什麼一定要去漠北?”
“小景兒,是不是我哪裏做得不好,惹你生氣了?你說啊,我會改的!”
“小景兒,不要去漠北,好不好?”
“皇上,皇上?奴才是小貴子。”
來喂藥的小貴子被他抓住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小貴子另外一隻手摸摸他額頭,一片滾燙,“皇上,該喝藥了。”
天聖帝不清醒,小貴子喂藥喂得艱難,一碗藥有半碗是被他吐出來的。
好不容易喂完,小貴子鬆了口氣,想着明天一早得出宮去趟義王府。
——
赫連景的作息多年不變,天剛亮就起牀去花園裏練劍熱身。
聽說宮裏來人,他收了劍,掏出帕子仔細擦拭着劍身。
小貴子甩着拂塵小跑過來,一臉着急,“景少爺,皇上病了,您去看看他吧!”
“病了?”赫連景先是一愣,跟着釋然,“他現在最不想看到的人是我,我去了,他只會病得更重。”
“可是,皇上他昨天夜裏……”一直在喊小景兒。
雖然小貴子沒聽清皇上說的什麼,但他知道,來找景少爺就對了。
赫連景神色淡淡,“皇上病了你去找太醫,找我沒用。”
“景少爺……”
“你要沒別的事兒,我就先回房了。”赫連景說完,頭也沒回朝着自己房間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