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屋子的魚。
頸部右側的圖案已經完成了,但是畫了什麼他並不知道,但是隊長說是一條很大的魚,只有黑暗的時候纔會浮現,是專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祕密和鏈接。
會是什麼魚呢?陸水蹲着看了一會兒珊瑚,聽到有人進屋時便站了起來。
“你怎麼下來了?”顧風將他拉到牀上,“這屋裏沒有地暖,地面很涼。”
“我想看看魚啊,小魚都不怕冷。”陸水被塞進被窩,顧風也跟着躺上來,從後面抱住了他。
“顧雲他找你什麼事啊?”陸水稍稍偏了偏頭,不料隊長將他抱更緊了,身體扭不過去。
顧風不願意他轉身,屋裏燈光昏暗,四水暫時看不到自己的眼睛溼潤過。可是如果面對面的話就說不準了,或許一秒就能看清楚。
“沒什麼大事。”顧風已經調整好自己的聲音,“他問我什麼時候再帶你回家喫飯。”
陸水一聽便不再動彈,回家喫飯,這是一件非常微妙的儀式。
這是一件和身份確認聯繫在一起的事情,普通的隊員不會經常回家喫飯,只有親密的人之間纔會這樣做。哥哥和屈南確認關係的那段時間也經常去屈南的家裏喫飯,每次回來還能帶回來一些小禮物。
“我哥說,不能隨隨便便跟別人回家。”陸水把臉埋進枕頭裏面,隊長他好討厭。
“不是隨隨便便啊,總會有這麼一天的吧?”顧風順時針地揉着他的肚子,消化得好快,“我爸媽遲早要知道的……”
陸水的臉埋得更深了,真後悔當初沒有問哥哥是怎麼到屈南家裏做客,現在輪到自己什麼都不會。忽然他又擡起臉,問:“可是……可是……爲什麼?”
“嗯?什麼爲什麼?”顧風沒聽懂。
“我是男生,我不是小妹妹啊。”陸水非常疑惑。爲什麼隊長把這件事說得這麼自然又無所懼怕呢?如果他是帶一個女生回家,家裏人肯定不會反對,可自己是男生啊。
“家長不是都會反對的嗎?”陸水想不通。按照自己的理解,大部分家長就算能夠接受同性戀,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戀。
顧風瞭然地笑了一下。“你說這個啊……其實,我總覺得他們早就知道了。”
陸水皺了皺眉。
“因爲他們偶爾會在我面前提一提。”顧風說,“他們很怕我情緒激動,也怕我鑽牛角尖,有時候一家人在一桌喫飯,他們會說現在社會很開放,又說這種事國外很正常。”
“啊?”陸水剛要扭過身,結果又沒成功。
“就是這樣,只不過當時我聽不懂。有時候還很疑惑,不懂他們爲什麼當着我談這些。”顧風回憶,“當時我要是懂了就好了……”
“他們……怕你情緒激動?”陸水想到他那顆長在右側的心臟。
顧風點點頭,不曉得這算不算是因禍得福。“他們對我沒什麼要求,我只要幹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了,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就好了。但是他們對顧雲管得就比較多,什麼都管一管。”
陸水聽懂了一些,歸根結底,隊長的爸媽還是很愛他,怕他因爲這些事情和家裏鬧矛盾,也怕他生氣激動直接氣過去。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跟你回去,我要好好想想。”陸水笑着摸了摸耳垂,“隊長,你給我畫了多大的魚?”
“這麼小啊。”陸水失望嘆氣,“你不是說要畫很大的魚嗎?”
“是很大,是一條藍鯨。”顧風說,指腹滑過他皮膚上清晰的線條,宛如撫摸着海洋裏的生靈。他畫得很細緻,從來沒有這樣認真描繪過什麼,現在他好希望這個圖案能夠永遠保持下去,再也不要消失。
藍鯨?陸水笑着用胳膊肘戳了一下顧風的腹部。“隊長,藍鯨是哺乳動物,不是魚。”
“這樣啊……那我下次給你畫一條虎鯨。”顧風專注地看着他的耳朵。
“虎鯨其實也是……不過這都不重要,我喜歡你給我畫。”陸水小聲地說,抓住顧風的手指頭開始自顧自地玩起來,不知不覺地說,“真好……”
“你說什麼?”顧風捏了一下鼻樑骨問,鼻音聽起來沒那麼明顯了。
“沒什麼,我說真好。”陸水看向牀頭櫃上的打包盒,“隊長,我現在很高興,一想到明早能喫到小燒餅就更高興了。”
顧風收攏懷抱,將懷裏的人緊了又緊。
“咦?”陸水伸直手臂,夠着去拿牀頭櫃上的東西。顧風以爲他忍不住去拿小燒餅了,沒想到拿回來一個……正方形的小紙盒。
這個包裝……顧風只覺得很眼熟。
陸水也覺得很眼熟,自己又不是沒逛過超市,他好奇地翻來覆去看了看,剛要拆開,小盒子被顧風一把奪去。
“你看它幹什麼?”顧風的手心很燙。
“你買了,我當然就要看看。”陸水說,手指在隊長的掌心裏摸來摸去。顧風只好把小紙盒還給他,但是摸着自己的良心發誓:“不是我買的。”
“我在很幽默地開玩笑,我當然知道這個不是你買的,是他們放進來,怕咱們要用的時候剛好缺貨。”陸水的回答出乎意料。
顧風正在發愁怎麼解釋,肯定是柏雅和嚴剛放進來的:“你怎麼知道的?”
陸水指了指盒子右上角的小字:“尺寸不對,如果你自己買肯定不會買這個號碼,你應該用大一號。”
這倒是,但是顧風暫時無言以對。
“我們在一起訓練和洗澡,這種事情我還是不會搞錯的。”陸水看上去很有自信。
“那個……也不用看這麼仔細。”顧風憋了半天才憋出這一句話來,生怕陸水的好奇心佔領高地,他一會兒再拆開一個吹氣球玩。好在陸水只是玩了一會兒小紙盒就說困了,並沒有拆開。在自己的監督下,北哥只陪着下了一局就結束了今晚的對戰,兩個人像是幹了壞事的學生躲着班主任,和北哥鬥智鬥勇,最後成功瞞住他們並不在學校宿舍裏的事實。
這一晚上陸水睡得很好,什麼夢都沒有做,可是顧風卻睡得很不好,時不時驚醒一瞬,然後迅速查看旁邊的人還在不在。天快要亮了,他睏意全無,時間的概念像是徹底離開了他的頭腦,亂糟糟的情緒也逐漸抽離。
離開潮汐紋身店的時候才早上7點,陸水的包裏裝着加熱過的小燒餅跟着顧風上了地鐵。他們擠在角落裏,隊長用手臂給他製造了一個安全的空間,陸水偷偷地拿出燒餅吃了半個,再把另外半個塞到顧風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