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回來,但是小區卻一點都不陌生,畢竟是自己住了很多年的家。

    水泊雨已經猶豫了好幾天,但最終還是決定走這一步。如果說有什麼人能夠直接和盧永光通上話,那絕對非自己爸媽莫屬。自己從出生起就在別人的關注裏,是衆星捧月的夢二代,許許多多別人觸碰不到的資源對自己而言都唾手可得。

    再說,不可能一輩子不回家。

    心裏已經完全想明白,可是邁向那棟樓的腳步格外沉重。這段日子的快樂如同過眼雲煙,他甚至懷疑到底是不是真的。這是一段多麼好的時光,養了貓,和不同的朋友一起玩,甚至放開了肚皮去喫炸雞,喝奶茶,不用一睜眼就計算目前的成績能排在全國、全球多少名,也不用計算今天的攝入卡路里,還嘗試了苦茶蛋糕,自己喫掉整整一個。

    像夢一樣。

    但夢就是夢,自己的身份是水英姍和袁浩瀚的兒子,不可能不回賽場。

    水泊雨再次看向前方,好吧,逃避不是辦法,自己馬上就要19歲,需要勇敢地面對人生,於是往前邁了一大步。

    但邁過之後,心情的沉重無以言表,他彷彿又聽到了爸媽的勸告。我們是爲你好,跳完這個賽季就可以休息了,等你退役之後想幹什麼就幹什麼……越來越多的言語涌入雙耳,還沒回家,聲音已經實體化攻擊了自己。

    手機鈴聲就在這時響起,當一個人不想幹一件事的時候,任何枯燥的事都能引起極度的關注,於是水泊雨立即接通,甚至來不及看來電人是誰:“喂。”

    “剛剛給你發信息你怎麼不回?”顧雲聲音有點着急。

    “我……”水泊雨無奈地找地方坐下,“我不在學校啊。”

    “那你在哪兒呢?”顧雲看向北體院正門口,一大堆運動員剛剛離校。

    “我在家。”水泊雨深吸一口氣。

    “我艹。”顧雲被一口奶茶嗆着了,“寶貝兒你別嚇唬我,你給我回來。”

    “我還沒回家,但是已經在樓下了。”水泊雨改口,“你趕緊回家休息去吧,手術還在恢復期就別亂跑。”

    顧雲直接發動汽車。“你沒事到你家樓下幹嘛?準備趁你爸媽不備嚇他們一跳?趕緊出來!”

    “我已經考慮好了,我不可能一輩子不回家,而且顧風和四水的事只有我能解決。”水泊雨說完反而沒有剛纔那麼緊張了,心情逐漸恢復平靜,“我有能力自己解決。”

    “你等我過去再說,在你家樓下隨便找個小石墩坐着,等我過去再說!”顧雲說完繫上安全帶,一腳油門踩了出去。

    天色漸漸變暗,水泊雨攏了攏羽絨服,坐在小區大門內側的正對面,看到顧雲過來了就去和安保打了個招呼,開門放人進來。顧雲進來之後先沒着急問他,看了看小區環境後說:“我問你,是不是運動員長期封閉訓練都有點傻,幹什麼都直不楞登的?”

    水泊雨被問懵住。“啊?”

    “啊什麼啊?你怎麼和我弟似的,腦袋裏就一根筋是不是?”顧雲猛戳他腦門,“我弟從小就不知道變通,讓他原地等着他就原地等着,下雨了都不知道換地方。我讓你找個小石墩坐着你就真找個小石墩坐着,你不怕拉肚子嗎?”

    “你有毛病啊,不要戳我腦袋。”水泊雨說着往旁邊挪了一步,捂住腦門。

    “你要是回家你纔有毛病,我戳戳戳死你。”顧雲很幼稚地又戳兩下,“跟我走!”

    “我不走,我不可能一輩子在學校裏躲着,況且我還有正事。”水泊雨這次非常堅決。

    “你那叫什麼正事?你以爲我弟知道了能高興得起來?”顧雲擋在他的面前。

    “你不是運動員,你不懂。”水泊雨明白他是爲了自己好,但是這份感受恐怕只有同行才能刻骨銘心。一日一日接連不斷的訓練,體能消耗殆盡換取心肺功能那一點點的提升,肌纖維斷裂才能重組,肺部憋到極致去觸碰肺活量的極限。

    從1米板到10米臺的征程不亞於一條苦難之路。

    10米,如果放在地面,那是多麼短的一段距離啊,正常人跑幾步就跑完了。短跑運動員的衝刺速度1秒鐘就能有10米,可是一旦將它豎起來,它就是一道高牆。

    “你真的不明白。”水泊雨再次看向顧雲,他承認自己確實一根筋,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能夠讓一個運動員崩潰的除了傷病還有不公正,現在他們剛好是出成績的年齡,錯過了最佳時期,不知道還有沒有下一次。

    搭檔拆開再組的可能性非常小。

    “如果他們這次被拆開,學校很有可能不會再考慮讓他們重組,就讓他們獨美去了。你覺得我回來找爸媽這不會讓顧風高興,可是他們練了十幾年的跳水,最後就因爲外行人的幾個決定葬送未來,這樣顧風就高興了嗎?”

    “他們今年18歲,19歲,明年就2字頭。”

    “2字頭對運動員是什麼意義?”

    “2字頭的末尾就是退役。”

    顧雲嘖了一聲,他其實都明白,都懂,運動員沒有幾個黃金賽季,耽誤了就是耽誤了,但是現在不是講道理的時候。“可是你不是說最痛恨上層干涉比賽嗎?你現在這不就是干涉嗎?”

    “我干涉一次又怎麼了?我有這個條件,爲什麼不給他們找機會?我爸媽隨便一個電話就搞定了,我憑什麼不用?”水泊雨不願意和他吵架,聲音也放輕了不少,“我知道你是爲了我好……”

    “你知道我爲了你好就先跟我走,這件事慢慢商量。”顧雲伸手就要拉他,忽然身後有人叫了水泊雨一聲,顧雲一個激靈,靠,不會這麼巧吧?

    “小雨?”水英姍和先生出門,從很遠處就看到一個男生和兒子很像,急忙走近發現真是他。

    袁浩瀚慢了幾步,原本聽到夫人說前面那孩子像小雨他還不相信,走到面前才發現就是自己兒子!夫妻倆一激動,什麼都顧不上了,多日來的想念化成一股衝動只想趕緊把兒子帶回家,好好地看看他。

    就差一點沒拉上,顧雲眼睜睜看着水泊雨被他爸媽抱住。

    “你怎麼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媽媽錯了,媽媽錯了。”水英姍已經開始哽咽,捧着水泊雨的臉不住地親,“跟媽媽回家吧,快跟媽媽回家吧。”

    袁浩瀚那張明顯憔悴的臉因爲情緒激動而漲紅,緊緊抓住水泊雨的手臂,像是生怕好不容易見面的兒子立刻走掉。學校說如果想要穩定孩子的情緒就不要聯繫,更不要試圖去學校探視,哪怕是偷偷去都不行,他們已經按照要求做了,每天只能從教練發來的視頻裏見到兒子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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