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的鏡頭緊緊跟隨着葉霖操控的機甲,外星人的進攻絲毫不能阻攔幾近瘋狂的自殺式襲擊。

    火光在眼前炸開,似乎灼傷了海曼的皮膚,他感覺鼻腔中有溫熱的液體留下,一路划向了嘴角。

    他隨意用手指抹了把液體,眼前一花,鏡頭切到了男主葉霖的面部特寫上。鏡頭被狂亂的線條掩蓋,線條交織在一起勾勒出葉霖的面容,又切換回人類的視角。

    葉霖的臉上沒有瘋狂,沒有恨意,也沒有決心……沒有任何的感情傾向,只有虛無。他的瞳孔深處一片漆黑,倒映着火光和那艘外星人龐大的母艦。

    啊……視線也有些模糊了。

    海曼感覺有眼淚流出,但他知道,是血液從眼眶中溢出。他的聽力也開始出現問題了……馬上也要滲血了吧?

    這個終章的大場面帶來的傷害,並不是幻覺。

    ————————

    觸手化成的幕布蔓延速度極快,很快整個世界碎片都陷入黑暗之中,沒有人類文明的世界就沒有人爲製造光亮的機會,只有永恆的混沌與黑暗。

    從宇宙的角度看,整塊嵌合世界已經被幕布團團包裹,柔軟的幕布收縮釋放,那是一顆黑色的心臟,隨着呼吸律動。

    【系統——發生錯誤——系統&】

    【錯誤,無法脫離脫離脫離——】

    【發現感染者入侵!發現入&……】

    被截留在嵌合世界其他區域的系統同時間發出錯誤警報,它們試圖脫離本世界與母星取得聯繫,但沒有任何一個系統能成功逃脫幕布的掌控。

    ————————

    “死吧。”

    葉霖如釋重負地放下手中操控杆,機甲撞在了外星人母艦的能量核心上。

    母艦被爆炸攔腰截斷,無數的碎片在爆炸中拋灑向宇宙深處。

    海曼被爆炸的餘波掀翻,巨大的能量碰撞將他的身體碾碎。

    葉霖落幕了,他犧牲在茫茫宇宙中,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母星和愛人身邊。

    舞臺開始轉化,青草地、白色圍欄圈出的花園、一架鞦韆以及一名等待愛人歸來的女子。

    ————————

    【錯誤錯誤錯誤,警告生命能)——】

    【無法發送——】

    全世界的系統警報聲戛然而止,幕布收縮將整塊嵌合世界揉捏成一團緻密的球體!

    球體發出淡淡的光芒,一道白色的數據線突然從虛空中出現,牢牢釘在了球體之上,數據流順着線路源源不斷地傳向彼端。

    遠在【悖論計劃】的中心白塔最頂層,一名身後被無數粗細不一的數據線鏈接的白髮青年,緩緩睜開無機質的雙眸,他的太陽穴上也插着一根數據線,另一端沒入虛空中的小型裂隙,通向另一片宇宙中。

    【數據接收完畢。】

    【葉霖-故土,永久封存。保密等級[死期]。】

    【感謝您一直以來對[悖論計劃]的支持與奉獻,願您在百萬悖論中安息。】

    ————————

    電影的最終章,舞臺佈置已完成。

    藍花楹微微提起裙邊,她輕輕踩着翠綠的青草地,走向場景中唯一的鞦韆。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名溫婉的女子,悲傷中帶着些許期待,坐在鞦韆上擡頭看着碧藍的天空。

    她輕輕哼着名爲《送別》的歌,等待着永遠不會歸來的人。

    女子看不見身邊的草叢上,趴着一攤爛泥般的生物。它不斷地託舉着一臺攝影機,看不見,聽不着,只是徒勞地將鏡頭對向鞦韆。

    海曼感覺不到疼痛了。

    他無法呼吸,沒有四肢,聽不見看不着,混沌中只有思維還在運轉,他是誰……?啊,是了,他在拍一部偉大的電影。

    電影還有結尾沒有拍攝,他還沒有完成——

    完成什麼?

    電影是什麼?他是什麼?它在幹什麼?

    它應該休息了。

    爛泥不再掙扎,攝影機逐漸融入其中。

    “■■■——”

    【你是海曼。】

    輕柔的囈語在他耳邊響起。

    流光溢彩的羽翼將他環繞,柔軟的觸感將海曼重塑。

    海曼以人類的形態,託舉着攝影機將鞦韆上的女子記錄,他能感受到側身有一位偉大的存在正注視着他,靈感在跳動,思維在迸發,那芬芳的氣息在他耳邊“奏響”。

    祂在注視着一切。

    唱歌的女子好似發覺了什麼動靜,緩緩看向鏡頭。

    鏡頭中,她的表情由茫然轉變爲欣喜。

    一名身材修長的黑髮男子,帶着純白的面具從海曼身側經過,在鏡頭走向她。

    女子眼中滿含淚水,她在漫長的時光中終於等到了他。

    男子沒有說話,他來到愛人身旁輕輕推着女子的後背,鞦韆鎖鏈與座椅的交界處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成爲這片小花園唯一的動靜。

    女子開口,接着剛纔的歌詞將歌曲最後一段唱完。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葉霖也開口,低沉的男聲與輕柔的女聲合奏,爲電影落下帷幕。

    “問君此去幾時還,來時莫徘徊——”

    碧藍的天空被夕陽染紅,夕陽西沉。黑色從花園的邊緣蔓延,舞臺也該落幕了。

    (結局改變了……)

    海曼茫然地放下設備,有些不理解現在的狀況。他微微側頭,是黑髮的魔法少女在他身側,面帶微笑看着鞦韆旁合唱的夫妻。

    【千古影帝】葉霖緩緩轉身,無人得知他白色面具下的表情。

    他走向海曼,溫婉的女子則溫柔地注視着丈夫。她也看見了“場外”的二人,向他們點頭問候。

    一直走到海曼跟前,葉霖才停下腳步。他將面具被摘下,是那張熟悉的面容,不再是模糊不清的扭曲線條。

    他眼中滿含釋懷與欣慰。

    葉霖先是向藍花楹道別,“再見了,我先走一步。”

    “再見。我們終將在【百萬悖論】中再度重逢。”藍花楹上前一步,踮起腳勾住葉霖的脖子給他一個簡單的擁抱。

    告別後,葉霖再度看向海曼,“謝謝你,海曼。”

    海曼心滿意足地笑了,他的聲音也恢復正常不再沙啞,“不,應該是我感謝您……人生能有幾次這樣的機會拍攝一部偉大的電影?我也算死而無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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