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睫抖了抖，她睜開眼看到了一雙圓溜溜的烏黑眼睛。
大眼睛的主人是隻通體雪白的小老虎，看到她睜開眼，小老虎當即嗷嗚嗷嗚地奶聲奶氣叫着黏了上來，小腦袋一個勁兒地蹭着她的下巴和脖子。
蘇卿染的思緒還是混亂的，昏暗的光線裏看到這麼一隻可愛的小老虎，她下意識地擡起手就要去摸對方毛絨絨的小腦袋。
可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小老虎的時候，她的餘光卻瞥見了不遠處一道逆着火光的黑色身影！
思緒回籠的她內心警鈴大作，嚇得慌亂地往後退了幾步——
也是直到這時候，蘇卿染纔看清了周遭的環境。
這是一處還算整潔乾淨的山洞，山洞外是濃稠如墨的黑夜，月光被蒼翠樹木擋住，斑駁落下，朦朧而昏暗。
安靜的山洞裏只有火堆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炸裂聲和藥汁煮沸後的咕嘟聲。
擄走她的僧人安靜地坐在火堆旁，跳躍的橘色火光映照在他俊美出塵的側顏上，有種縹緲的疏離感。
對方眼睫低垂，身披袈裟，眉宇慈悲清冷，好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明顯，原本沉靜的男子忽然回頭，將小老虎收入了須彌戒中後，擡眸，一雙赤紅幽深的眼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
對方只是一個眼神，就讓蘇卿染顫慄了下。
和那張如神祇般完美沉靜的臉不同，對方的眼神裏是狂熱到讓人無法承受的佔有慾和濃烈似火的感情。
蘇卿染想起對方對阿寒出手，自己把對方手臂都咬出血的事，踉蹌着坐起身就想往外跑，可她剛動，下一刻，男人就直接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蘇卿染，你想去哪裏？”
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蘇卿染咬着脣，害怕地往後退去，卻被對方一把抓住了腳踝，重新拖回了身下，退無可退。
“爲什麼要怕我呢？”
“你知道的不是嗎？不管是他、還是我……我們從來都不會傷害你的……”
幽稷說着，握住少女腳踝的指尖細細地摩挲着對方溫軟的肌膚。
時隔三年，再次觸碰到這份溫度，幽稷的眼瞳更紅了，他一手撐在少女身側，一手握住對方的腳踝，以一種強勢的姿態壓制着對方。
長髮自肩頭滑落，籠罩住他與少女，遮住了光影，也遮住了他情緒翻涌的雙眸。
蘇卿染大概猜到了眼前男人的身份——幽華的副人格幽稷。
也正是因此，她纔會那麼害怕。
“你、放開我！”
蘇卿染抗拒地想要掙脫對方的束縛，微微發紅的眼眸裏帶了幾分怒意。
而她不知道的是，她陌生又排斥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對方胸腔裏那顆千瘡百孔的心臟。
胸口疼得幾乎窒息，幽稷欺身上前，不甘又沙啞地問道：“爲什麼要怕我？”
“爲什麼、要用這麼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蘇卿染！不過是三年的時間，你就將我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而當時的染染，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一樣……
不論是三年前還是現在，他好像永遠都在錯過，永遠都是最晚的那一個！
蘇卿染被幽稷赤紅着雙眸，痛苦絕望的模樣嚇到了，她怔愣地看着對方像是一頭受傷的雄獅一樣崩潰地質問着自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抱歉……以前的事我全都忘記了，我不是故意記不得你的……］
聽到這熟悉低軟的聲音時，幽稷眼瞳猛地一縮，再次確認性地看了下少女的脣瓣。
少女的脣瓣嫣紅如海棠，潤澤漂亮，線條柔和，卻根本沒有張開過！
“染染……你、不記得我了？”
［抱歉……］
聽到這個答案的時候，幽稷嘴角緊繃，眉宇間盡是冰霜，他深深地看着面前傾城絕豔的少女，視線一點點描摹過對方的眉眼和那一抹灼灼硃砂。
良久，他笑了。
笑得悽然而苦澀，那雙嗜血冷漠，桀驁不羈的眼瞳裏，只有無盡的痛苦。
“蘇卿染，你怎麼可以不記得我了呢？”
“你怎麼可以不記得我了呢？！！”
幽稷一把抓住少女的手，扯開自己禁慾端方的袈裟和裏衣，將對方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蘇卿染，你摸！你看！”
“這道傷疤，是你留給我的！你怎麼可以就這麼忘記？！不止這裏，在我的心臟裏，還有好多和你有關的記憶！憑什麼你可以忘得一乾二淨，而我卻要一直記得！一直飽受煎熬！一直……”捨不得忘掉……
蘇卿染掌心下的傷疤有些猙獰，那粗糲的觸感像是針扎一樣，讓她的心難受了起來。
對方白皙精壯的胸膛上，那一道傷疤顯得那麼的刺眼突兀。
蘇卿染很無措，那是她以前造成的嗎？
“蘇卿染，我有沒有給你說過，三年前，我和他就已經爲你破了戒，動了凡心？你是我和他命中註定的劫，可我從沒想到，這場情劫會讓人這麼痛不欲生！”
“我和他眼睜睜看着你嫁與他人，看着你跳下魔淵，三年後，你不止把一切忘了，你還重新嫁了別人，爲什麼……”
“爲什麼會這樣？！”
“我沒有嫁給江寒，你誤會了！”
聞言，幽稷再次笑了——
他以手掩面，胸膛震動着，笑聲刺耳又悲涼，下一刻，他緊緊地抱住了蘇卿染，像是離了水的魚，大口地呼吸着，身體不住地顫抖着。
這三年，他怨恨過很多，恨自己的無能，恨蘇卿染的絕情，恨老天不公……可是恨到最後，他還是最恨自己。
情之一字，如毒藥，他卻心甘情願地沾了上去。
三年的時間，他變了，幽華變了，可染染，卻好像從來都沒變過，對方只是暫時忘記了所有。
忘記了那些他珍藏於心上的記憶……
“蘇卿染，你說，我們爲什麼會變成這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