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婉連綿的一曲作罷,遠處,走來一位婢女打扮的女子,她一身白衣若雪,垂首低眉,面色寧靜,“公子,是掩竹別院的人。”
想要換個曲目彈奏,俊秀公子挽了袖,重新點了香。
“戲班的人怎麼出來了。”
女子擡起頭,露出溫婉妍麗的面孔,她搖了搖頭,道:“聽雪不知。”
男子燃好香,聽雪上前替他合上那繞花枝鏤空的蓋子。
“錚——”
他勾着琴絃,試了幾聲,許是聲音令他不太滿意,“來偷雞摸狗的?”
他自己又搖了搖頭,又道:“還能避過管家的耳目?”
流暢的琴音終於自他指尖傾瀉而出,他粗略的彈了一小節,便擡手按住了微震的琴絃,他一臉歉意的對女子笑,
“看來要勞你替我到掩竹別院跑一趟了。”
聽雪頷首,如煙一般消失在原地。
男子長袖一捲,將瑤琴收入玉佩之中。
再不去給老祖宗請安可就誤了時辰了,他暗歎一口氣,臉上溫潤的笑意如初。
碧府蒼梧堂。
滿院梧桐落下幽綠的影子,遮不住底下一片奼紫嫣紅的芳雲之姿。
正是方纔碧心跟蹤的那一羣小姐們。
“姐姐你生得好模樣,我送你的這枚白玉簪正配你呢!”
“我叫你妹妹可好,妹妹你嚐嚐,這是我們院裏最好喫的點心。”
“珠姐姐,你可要選一選,到底更喜歡白玉簪,還是更喜歡那點心!”
“妹妹你別緊張,我們雖然是隔着親的姐妹,但心卻是親的,大家平時說話就是這樣的。”
“方纔多虧了珠姐姐在老祖宗面前替我說話,不然我哪兒能逃過一罰,所以珠姐姐選不選我的禮我都不惱的!”
“還說不惱,你都將你那簪子別到珠妹妹頭上了。”
“哼哼,姐姐纔不會介意呢。”
“你呀!”
衆女子圍着鞦韆嬉笑言趣,好似開得熱烈的花叢,而被那百花簇擁在其中的,是一襲白綢長衣,黑髮如瀑的女子,此刻她頭上簪着幾朵素色小花,斜入一隻白玉簪,眉眼彎彎,一雙琉璃瞳卻含着幾分化不去的憂愁,好似一碰就碎,此刻她面帶着羞意,紅脣微翹,羊脂般的臉龐露出恰到好處的粉紅,如頂着露珠,顫顫巍巍開放的一朵白蓮。
“你們看,是玥表哥來了。”
“方纔就碰見他了,他若不來,老祖宗得遣人去請他。”
“玥表哥朝我們這邊來啦!”
被百花擁在中心的白蓮似乎是羞極了,低着頭掩飾輕顫的眼睫,身邊姐妹們的聲音漸弱下去,男子一一喊過各姐妹的名字,溫和的嗓音沒有起伏,沒有變化,對所有女眷都一視同仁,最後喊道:
“碧珠表妹,安好。”
男子生得碧氏族人的好樣貌,眉眼精緻,雙眸如水,卻又不含銳利之氣,許是音修的原因,他彷彿是如玉一般的人,通身溫潤的氣質便像是從他那玉做的心裏滴出來的,這樣的男子站在面前,試問哪個女子不羞紅臉龐。
她壓抑着歡喜擡頭,規規矩矩的喊:“玥表哥,安好。”
碧玥頷首,微微一笑,只道自己先去給老祖宗請安,便先離去了。
在他離開後片刻,百花又熱鬧開來,
“玥表哥的風姿真是迷人!怎麼我哥哥不像玥表哥那樣。”
“你們說是不是音修的原因啊,改日我也去學一學音修。”
“玥表哥那模樣,是咱們碧府中獨一份呢。”
“可惜玥表哥並不愛陪我們玩。”
“誒對了,如今碧珠姐姐回來了,是我們中跟玥表哥最親的妹妹了,珠姐姐要不你去試試邀他陪我們去後山尋寶?”
“你想一出是一出,怎麼又想去後山玩了?”
前院女眷圍着鞦韆正熱鬧,老祖宗躺在躺椅上,聽碧玥彙報着府內事宜。
“這些事你都替你母親分擔了,給她減了擔子,你倒是辛苦了。”
“都是孫兒應做的。”碧玥擺弄着茶盞,淺抿一口潤嗓。
陳茶的滋味,他看了一眼在躺椅上闔着雙眸聽外邊嬉鬧聲的老祖宗,輕輕搖頭,碧氏大小姐遺孤迴歸,倒也不難理解老祖宗爲何突然想喝陳茶。
又聽老祖宗開口:“你也不要老給自己攬事兒做,偶爾也要抽時間陪陪你的兄弟姐妹。”
“是,孫兒知道了。”
早料到老祖宗肯定會跟自己說這事兒,碧玥勾脣,至少表面上看着是應承下來了。
日暮時分。
掩竹別院中走入一位美貌婢女,讓任老班看得眼睛都直了,要說這女子容貌來說,比不過桃夭,偏偏就是她眉宇中那一抹溫順,以及她身上素色的婢女服飾,直勾得人看着她心裏癢癢。
任老班一聽大公子瞬間垂着腦袋老實巴交了,他不僅老實巴交,他甚至還結巴了,“大、大公子命令小人自、自然不敢違抗,排、排練一切都順利。”
聽雪不急不躁:“聽說戲班今日找了管家。”
“哦哦那、那是因爲讓大管家帶小人去看了看戲臺搭建的場地。”
聽雪不再將目光落在任老班身上,轉而掃過整個掩竹別院,“戲班都有哪些人?分別都會什麼?”
“啊,哦哦哦,我們戲班主要就是妖獸表演,其餘人是唱戲曲的。”
“讓他們都出來。”
碧心從外面回來後就一直沉默,主人心緒如此,契約獸是能夠感應到的,也就造成連帶着敖烏等人都神色懨懨。
此時被聽雪叫了出去,幾人走出去,沒了搞事的精氣神,看起來就如同任老班一樣,格外的老實。
最後一個垂首而出的藍衣少女,聽雪的目光在她臉上停頓。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看來今日花園中的小尾巴就是這個小姑娘,她心裏已然有數,遂離開了掩竹別院。
回至吟霜閣,她恭敬的彙報目前戲班並無異常。
碧玥沉吟:“繼續看着。”
聽雪頷首,卻還遲遲立在原地不動。
他輕笑,“聽雪可還有什麼想說的,但說無妨。”
聽雪頷首,還是將自己方纔看到碧心長相的事情說出來,“她的長相很像碧氏族人。”
碧玥笑意更大了,“聽雪,那只是長相罷了。”
聽雪不認同,“公子,她的確和碧家人很像。”不只是長相,還有她身上帶給人的一種感覺。
“嗯……”碧玥撫着琴,如同撫摸自己最親密的友人,“有多像?更像碧珠?還是,更像我?”
聽雪搖頭,只道不好說,碧珠和戲班中那少女都是女性,似乎是要更爲相似些,公子雖爲男子,但眉眼是出了名的精緻如工筆畫,此刻仔細回想,那少女的眉眼精緻,竟和公子如出一轍。
碧玥胡亂彈了幾個音,聽雪察覺到他情緒上的波動。
“公子,喝茶。”
他接過聽雪遞過來的茶,內心一點微漾已經平息。
只他搖着茶盞,“前有碧珠認親,後有相似面孔。這是要熱鬧起來了,偏偏在這個時候……”
“對了,戲班那位年齡幾何?你可看出來了?”
“聽雪觀其骨齡似乎十六、七歲。”
碧玥擱下茶盞,杯蓋輕磕出聲音。
他揉了揉眉心,開始暗歎自己又多想了,“這年齡也太小了,不管外貌上如何相似,這也……”
“聽雪,你去盯着,莫要讓他們做出什麼偷雞摸狗的行徑便好,別壞了認親宴。”
“是,公子。”
後面幾天過去,聽雪卻來報到那夥人安靜了下來,掩竹別院什麼異常都沒有,碧玥頷首,此時他正自顧不暇。
老祖宗三番兩次要他空出時間多陪陪碧珠,碧玥每每表面答應,後面便以有事要忙推辭了去。
但今日碧珠親自提了糕點來請,他就算再忙,也得空出跟這位表妹坐下來喝喝茶的時間。
碧珠紅着臉,“表哥,這是我親手做的紅豆酥,你嚐嚐合不合你胃口。”
碧玥掛着笑,“表妹做的自然是最好的,有勞表妹費心了。”
“不,不費心,本來就是我來打擾表哥的。”
“表妹因何這樣說呢,表妹找我,不算打擾。”
碧珠難得有時機和碧玥單獨座談,只覺此刻風裏都裹着令人臉紅的熱意,“表哥若是有時間,可否陪我、我們一起去後山尋寶?其他姐妹們都希望你去……”
碧玥臉上的笑端得穩當,“表妹好意我心領了,只是此去後山人多,且若我在場,小輩們未免放不開手腳去玩,下次……”
“下次若有我與表妹二人同去的機會,我定不推辭。”
一番話哄得碧珠滿心歡喜的離去了。
之後聽到聽雪彙報掩竹別院的事情,碧玥又一次擱了茶盞。
“還沒動作?”
“離認親宴沒幾天了,也不知道這戲班到底在排練什麼把戲。”
“聽雪,你去告訴管家,就說我要看戲班排練得如何,將人請到吟霜閣來。”
“是,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