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白嬌回過神。
連肆還是換回了最初的那一身。
這是白嬌第二次認真的逛南荒的祭祀集市。
跟第一次完全不一樣的感覺。
依舊是沿着湖邊的攤位從一張簡單的破布變成了有遮擋的推車。
前方是冒着熱騰騰蒸氣擺着張配了兩把小凳的麪攤,一位穿着整齊的年輕人捧着撒了小蔥的面慢吞吞的喫着,另一位卻不太高興的撿着碗裏的蔥花。
再遠一些是懸掛着許多三角錦囊的許願攤,幾位結伴的姑娘難以抵擋攤主的巧舌如簧,紛紛掏出荷包購買。攤邊還擺放有遮擋半臉的面具,白色的底上用藏青色畫着蛇鱗的圖案,又用了金色勾勒幾筆紋路,鏤空的眼部周圍還煞有介事的黏了幾根染成白色的絨毛,怪異中帶着些好看。
白嬌一眼就看中了那個面具,她徑直走了過去。
連肆也注意到了,畢竟它被掛在最顯眼的地方。
剛送走幾位客人的老闆連錢幣都還沒來得及收好,就見眼前又來了兩位客人。
一位女子肌膚勝雪不似此間人,另一位男子則上下打量着他的攤位,兩人身着樸素但衣服上的刺繡圖案精緻,特別是掛在男子腰間的物件,一看便是價值不菲。
是有錢人、如果是傻乎乎的有錢人就更好了。
他連忙收取錢幣,開口招呼道,“兩位貴客,看上些什麼了?”
白嬌不動作也不開口,她近距離的看着那個面具,另一頭的連肆倒是直白,他伸手取下面具,“這個,多少錢?”
老闆並不意外,今晚來詢問這個面具的客人實在太多了。
祭祀典禮那日他在家中準備今日要用的擺攤物件,加上今年前來祭祀的人格外多,他倒是沒有去參加遊行,面具是結束後女兒回到家中畫的,他見怪異,便拿來掛在攤位上招攬生意,還被女兒囑咐千萬不可賣掉。
“這是按着神蛟大人的樣子做的,”女兒說,“這是神蛟大人的庇佑。”
他只當是玩笑話,但每個被面具吸引來的客人來問價的時候,他總是獅子大開口,“五十兩,天下獨一份,您要是不喜歡,前邊還有面具攤兒,您多走走多看看,回頭想買再回來。”
熟悉客人路數的老闆這回倒是有些不自在。
萬一五十兩對人家來說不是個事兒呢?
猶豫只片刻,他開口道,“一百兩。”
連肆不動聲色的驚了。
一塊上色的破木頭,粘了幾根雞毛,就敢賣一百兩。
就算他不常關心物價,也知道這個價格簡直就是在欺詐!
“可是,”一旁的白嬌仔細的想了想,開口打破了略尷尬的氛圍,“我沒有那麼多錢。”
攤位老闆緩了口氣,他可真是怕這個姑娘掏出錢來,到時候和女兒不好交代。連肆心想要是買了,再讓閣裏的老頭們知道我花一百兩買了個這個玩意,他們會氣的半夜靈魂出竅。
白嬌從手上褪了一個純黑色的鐲子下來,“你可以接受交換嗎?”
老闆一愣,“這是什麼?”
白嬌說,“這是西屏小蒼山的烏木,可使瘴氣不近你身。”
老闆笑道,“姑娘,這可不能騙人的,我怎麼知道你這是不是……”
“啪”的一聲響。
連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錢袋拍在了老闆的桌攤上,驚的懸掛着的三角錦囊也晃盪了起來。
好在周邊都是熱熱鬧鬧的氛圍,沒什麼人注意到這裏。
“這裏是一百兩,”連肆咬牙切齒,他拿起面具塞到白嬌手上,盯着老闆,“還有些散碎你也一併拿去,這集市上沒有出現過烏木,你可知曉?”
老闆嚇了一跳,等他緩過神,剛纔的客人已經走的無影無蹤,他疑惑的扒拉過錢袋打開一看,赫然是兩塊耀眼的金子和一些散碎的錢幣。
這位客人定是想起傷心事,纔會一擲千金流淚而去吧。
白嬌一手拿着面具,一手被連肆拉着到了一處僻靜些的拐角處。
白嬌壓根不理他,有了新的玩具,誰還在意連肆呢。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她,她戴好面具,將烏木鐲遞給連肆,“既然你付了錢,那這個鐲子就歸你啦。”
連肆一邊做出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一邊誠實的收下了,他看着面前沒心沒肺樣子的白嬌,忽然想起年少時母后教訓自己的樣子。
當時的他也是這麼滿不在乎。
他嘆了口氣,耐心解釋,“您許久沒出南荒了,烏木樹就連西屏也只剩一棵,這鐲子現在是有價無市的東西。”
更何況烏木還能祛瘴祛濁,實在是太過適合南荒。
“連肆,你不高興了,”白嬌說,“可這東西對我來說,就是可以用來置換的,如果你想要。”
話語在這裏停住了,見連肆看向她,白嬌輕聲道,“你也可以,跟我進行置換。”
帶着神蛟面具的白嬌站在明亮處,鬆散的頭髮透過染黑的痕跡隱隱透露出銀白色,覆着面具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但連肆彷彿能感覺到一股寒意順着他的心臟流出,跟着血液流淌全身,冰冷而刺骨的扎進了他的脊骨裏。
冷的他想要發抖。
“連御想要南荒昌盛,連祁想要戰勝西屏,”白嬌說着靠近連肆,“那你呢?你想要什麼?”
明明白嬌現在是人類的樣子,他卻感受到了蛇尾纏繞的窒息感。
或許他和景木在看見白嬌的第一眼時,腦子裏只有恐懼和不安,但平靜下來的兩人也知道這是能夠對付西屏的存在。
既然神蛟又提了一次,不如順口就說了。
若是能夠解決西屏造成的威脅也不錯,倘若不行,也至少能讓對方有多忌憚。
他看向白嬌。
白嬌也正在注視他。
連肆意識到了神蛟在期待些什麼。
可惜她現在的樣子沒辦法通過尾巴看出她是否高興。
他按耐住心底的一絲怪異和即將脫口而出的話語,改口道,“不提這個,今晚是帶你來逛集市的。”
他是盯着白嬌的眼睛說出這番話的。
神蛟眼裏的東西不見了,身上的冰冷也慢慢的消散開了。
取而代之的是屬於白嬌的好奇,她指着前面人氣旺盛的攤位,“我要那個。”
連肆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驚道,“那是擺雄黃的攤,你要那些幹嘛?”
夜深人靜,白嬌蜷在巫主殿的水池邊上看景木讓人搬來的幾本繪圖。
一旁偏殿裏的連肆和景木正在小聲商討着什麼,白嬌不屑聽兩人到底在密謀些什麼,無非就是南荒與西屏之間那些事兒。
眼前繪圖故事裏的情節更吸引她一些。
就是救苦救難的神這個角色她不喜歡,甚至覺得有些愚蠢。
人侵佔了耳鼠的地盤,致使耳鼠想要噬人,而她喜歡喫耳鼠,又受制於連肆不能動口。
生活此間之中混雜紛亂,人、妖甚至不能夠做到互不干預,神又拿什麼去救助呢?
我不理解。
白嬌想。
偏殿內,景木拿着一本陳年手札放在連肆的面前。
“這是一代巫主的手札,一直藏在暗格裏。”
好你個景木狗賊,我要是晚上不跟你通氣,你還真是打算瞞我到死。
景木讀懂了連肆的蔑視,他不爽道,“確實要瞞到你死,畢竟一代巫主那點勾當,可都在裏面寫的清清楚楚。”
連肆眉頭一挑,隨意的翻了翻這本紙張脆弱泛黃的手札。
景木並不意外的看着眼前人的眉頭越皺越緊。
一直以來他都是討厭連肆的,直至這一刻,他有了些嘲諷的歸屬感,“我先去看看神蛟。”
難得連肆沒有與他爭寵的心思,揮了揮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畢竟,在關於神蛟的祕密之中。
知悉一切,纔是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