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肆睜開眼,他摔落在了一片焦黃的土地上,環顧四周,皆是一片塵土飛揚。
這種被蛟龍吞掉的情況,極不靠譜的先祖連御在手札裏寫過,是他留給自己以備不時之需時用的,只不過先祖活到了壽終正寢前被蛟龍凍在了冰中,而倒黴子孫連肆今日也算是用得上了。
解決方法是找到幻境裏的精怪本身,然後破除環境即可。
理論上看起來並不是很難。
那麼首先,得要找到白嬌。
這不難,四周雖是漫天焦黃,但路只有一條。
只要耐心些走,一定能碰上白嬌。
一開始還記得自己走了多遠,但走着走着連肆的耐心開始告罄。
周圍已經變得越來越熟悉,一眼望不到頭的羣山,特有的巫草,這一切都足以證明這景色來自南荒。
他開始懷疑手札的真實性。
其實他現在看見的是關於他的一生的走馬燈。
所以他根本就是死了吧——
彷彿是有什麼在支持他的想法一樣,有東西拍了拍他的後頸。
他佯裝冷靜的低下頭,試圖用餘光看到身後的東西。
不看不要緊,一看氣的連肆恨不得罵人。
再熟悉不過的白色蛇尾正搭在他的肩上,順着蛇尾看去,一條白色小蛇正在他的帽兜裏酣睡,時不時搖擺的尾巴偶爾掃過他的脖子。
這場幻境的主人,他苦尋的精怪,令人頭皮麻煩的拍打,罪魁禍首居然一直都在他身後。
可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小的白嬌。
連肆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該嘆氣還是鬆氣。
想起平日裏白嬌不顧他意願的所作所爲,他帶着些報復的小心思,小心翼翼的食指貼大拇指做了個圈,彈了小白蛇的腦袋一下。
小白蛇睡的正香,被連肆這一彈震的呲牙咧嘴。
回過神的她扭身就咬向了連肆沒有收回的手,連肆反手揪住了她的尾巴,將可憐的白蛇吊在了手上。
這也太弱了……跟在丹薰山上呼風喚雨的蛟完全不一樣。
“白嬌?”連肆問。
小白蛇噝了他幾聲,連肆有些不確定起來,但看着手上熟悉的尾巴,他到底還是沒有太多猶豫。
也許如今,她應該算不上“白嬌”。
連肆清了清嗓子,他學着猙,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小白蛇。”他叫道。
果然,手上的白蛇擡起了身子,盯着他的臉看了半晌。
“阿猙?”白蛇問,待着濃濃的疑惑。
連肆簡直要氣笑了。
阿猙現在躺着還沒醒呢,你面前的是阿肆。
連肆揣摩半天如何解釋,這是個說真話也不對,說假話也不行的場面。若是說了假話,一招不慎漏了口風,若是說了真話,影響到現實可怎麼辦。
於是他半真半假的開口,“我叫阿肆,是天師在南荒收的學生。”
白澤?
小白蛇倒是沒有想的太多,畢竟是天衍是天上天下最聰明的精怪,他門下學徒從青鸞這樣的絕世大妖到她這樣的小蛇,遍佈東南西北,若是有她沒見過卻認識她的,也很正常。
既然已經找到了白嬌,那下一步就是打破幻境。
難道是被發現了?那要怎麼才能——
“你叫我小白蛇?不行,你要叫我師姐。”小白蛇說。
連肆沒忍住抽了抽嘴角,但他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表情,露出一種乖巧。
“師姐。”連肆說。
小白蛇滿意的點點頭,她順勢在連肆的手腕上盤了個圈兒,“阿肆也是來看青龍神君的吧?”
連肆面上應着,但他看着白嬌的後腦。
我是來看你的。
“要趕緊呀,今天是青龍神君登天的日子,”小白蛇說,“再晚又要等上一年啦。”
春昇天,秋潛淵。
他倒是聽過的,但南荒竟是青龍登天之地。
兩人倒是這樣走了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阿肆,你是什麼妖?”小白蛇問,“你的心跳的可真厲害。”
連肆一下子被岔開了話題,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
當然跳的厲害了,剛纔差點被你嚇死。
“啊,我知道了,”小白蛇自問自答的點點頭,“你一定是鯤,天衍說過,鯤鵬的心很厲害。”
連肆選擇了默認,儘管他覺得自己多少有些高攀了。
“師姐,”連肆叫的很是順口,“我們往哪走?”
小白蛇在這一聲聲師姐中差點迷失了自我,青鸞和猙都是在她之後纔到小蒼山的,但一個仗着出身高傲血統稀有常年看不起她,另一個整日就知道偷喫偷喫和偷喫,兩個都未曾叫過她師姐。
今兒遇到的這個師弟,出身厲害又乖巧聽話,更不像猙那樣只知道喫,她甚是滿意。
“去浮玉山,”小白蛇指揮,她似是想起了什麼,“阿肆,你怎麼什麼也不知道?”
連肆一愣。
這畢竟是妖怪的知識範圍,多少有些爲難他了。
小白蛇歪了歪腦袋的樣子,倒是與以後的白嬌有幾分相似。
也是,天衍說過,天地萬物均有天理循環,鯤鵬既然生的很大,那不一定也聰慧。阿肆既是鯤鵬,又是一副傻呆呆的樣子,定然是不聰明瞭。
連肆當然不知道小白蛇給他腦補了什麼劇情,只見小白蛇的眼神突然變得同情起來。
等連肆同白蛇趕到時,湖泊周圍已經圍滿了大小妖怪,兩人只好選擇了不遠處的一處大樹,攀爬時連肆一下就想到了他們曾在清溪寨看過的豐饒儀式。
那些妖怪,有他認得出的,也有他壓根就沒見過的,唯一相同的是,它們都全神貫注的看着湖面。
隨着突然的震動,原本平靜的湖面漸漸暈開波紋,隨即整個湖面就彷彿蒸騰一般冒着白色的煙霧。
“轟”的一聲響,率先探出水面的,是青色巨獸的腦袋,形似鹿角卻更爲鋒利的龍角似乎閃耀着光芒,青龍帶起的不僅是波瀾的湖面,也是令人膽顫的美麗與震懾。
沒有人會將目光移開。
“它到底有多長啊?”看着青龍不斷攀升,已經逐漸看不清龍角了,可顯然它的尾巴還在水裏。
白蛇目不轉睛的看着騰空而起的青龍神君,小聲的在連肆耳邊吐着信子,“你說,我以後會變成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