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一隻青色的小鳥站在枝頭，高傲的揚起了小腦袋，而赤色的小豹子兩隻前爪搭在樹上，罵罵咧咧的發出低聲吼叫試圖把小鳥搖下來，另一旁角落裏的白色的小蛇就比較慘了，受了委屈似的蜷成一團。
經驗告訴他甚至都不用問發生了什麼。
天衍上前撈起了猙，隨意的拍打了幾下它身上的灰塵，“青鸞，你和白蛇說什麼了？”
青鸞不自在的縮了縮小腦袋，又跟想起了什麼似的，它挺直了腰桿，“我只是說實話而已。”
懷裏的猙極爲抗拒的扭動身子，可在天衍的控制中它被牢牢鎖住，“我不許你嘲笑小白蛇！”
同樣的事情隔三差五的發生。
差一個契機，但是他需要等待。
過幾日就是天衍例行外出的日子，他看着院子裏的曬太陽的三隻。
“青鸞，這回下山，你與我同去。”他說道。
以往每一次伴行的都是白蛇，現在與天衍同遊的資格竟落在了他的身上，青鸞的受寵若驚的應了，一旁的猙撐開了眼皮，看了白蛇一眼，見白蛇沒有什麼反應，他又放心的把腦袋搭在了爪子上。
直到冷冽的風吹到臉上，青鸞才感受到了真實。
他們從小蒼山出發了。
青鸞雖是白蛇的師弟和猙的師兄，但他一直認爲自己才該是站在天衍身邊的人。
白蛇雖然是天衍門下待的最久的一個，但出身低微，修煉慢，連晚於她進小蒼山的幾位小妖怪們都私下評論道。
“白蛇不但性子慢，而且太笨了。”
“她學什麼都好慢——”
要說白蛇還有什麼別的缺點，青鸞數不出來，但他生而就是鳳凰血脈，未來註定了要爲常伴上神的，父輩送他到天衍這裏修行，也是爲了讓他在白澤一族的聰慧裏摸索出如何成爲上神的優秀信使。
沒道理他這樣一個血統高貴，出身不凡的妖怪比不過一隻在出生時就註定錯了顏色的蛇。
可天衍從不選他做伴行。
哪怕他私下裏詢問，天衍也不過一笑置之。
思及此，青鸞看了看腳下，他此刻正踩着天衍的肩膀。
“師傅，”青鸞問，“此行是要去哪裏？”
“淪水之源，宣山。”天衍說。
青鸞知道宣山，宣山上有巨木，每逢花季，開的是青萼黃花。
“師傅可是要尋帝女之桑的花？”
天衍也並不意外，青鸞的廣識在他所見的妖怪之中也算得上一二了，若是換了猙，恐怕只會問山上有何好喫，換做白蛇，倒是連問都不會問的。
“不，”天衍說，“帶你去淪水看看。”
淪水往東南流，匯入了視水。
一路沿着淪水奔騰而來的方向往宣山的源頭去，青鸞雖博學廣識，但也免不了好奇心。
他站在天衍的肩上探出腦袋，四下張望。
“師傅，我曾聽說淪水裏生活着蛟龍，爲何我一路都不曾見到？”他說。
青鸞點點頭，妖族之中這樣同類相殺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並不奇怪。
但隨着離宣山越近，青鸞越是感到了一股來自內心的躁動。
直到天衍帶着青鸞停在淪水源頭的不遠處，他才知道了那股勁兒的來源。
湛藍的天空之上與寬廣的湖面之中，兩條身形相仿的蛟龍正在對峙着，從它們身上殘破的鱗片和血淋淋的傷口來看，已經打鬥了很久。
“蛟龍會爲了地盤而打鬥，它們的眼裏容不下任何沒有血緣關係的同伴，”像是想到了什麼，天衍又補充道，“當然，它們更多的時候六親不認。”
“你有沒有覺得，水裏的蛟龍有些眼熟？”天衍問。
青鸞一怔，他原本只是在兩條蛟龍的互相纏鬥之中看一些剋制之法，卻沒有仔細去看過蛟龍的樣子。
與此同時，水中的青灰色蛟龍發出一聲似牛鳴般的叫聲，它咬穿了對手的脖子，淪水被另一條蛟龍流出的血液染成了紅色。
源源不斷的流水帶走了這些血液，沖刷着青灰色蛟龍身上的傷口。
此刻天地靜謐。
場面慘烈，又帶着些悲壯。
“那是白蛇的母親。”天衍不待青鸞反應過來便說。
“什麼？”一瞬間青鸞竟以爲自己聽錯了。
“白蛇的雙親都是蛇化蛟，白蛇還在蛇蛋的時候就她父親被拋棄到了隨便一個蛇窩裏。”
青鸞沉默不語，鳳凰一族雖然排外，但對後輩從來都是關愛有加，他不曾體會過被丟棄的感覺。
他有些心酸，但驕傲讓他不願意承認，他沉默半天，儘量把語氣調整好，“師傅此番帶我出遊，又跟我說這些，可是要我跟白蛇道歉？”
“青鸞，”天衍說，“此行還長，白蛇與你的交集，不過是在小蒼山這一隅，一瞬息就過去了。”
言盡於此，以青鸞的靈動，想必他能悟出的更多。
青鸞已經盯着小白蛇看了很久。
他覺得自己需要向她道歉，至少說句對不起之類的，但前提是沒有那個動不動就嗷嗷叫的猙在場。
此時的院子裏還沒有修起亭子，猙在一堆亂石中睡的四爪朝天，它肚子上安然蜷縮着的白蛇正閉着眼酣睡。
要麼飛過去抓着白蛇就走，要麼避開猙把人叫醒，否則很難分開這兩隻成天黏在一起的傢伙。
青鸞踩着的樹梢發出了沙沙聲。
與此同時，猙的耳朵跟着動了動，平時就惹人厭煩的赤豹睜開了眼睛，警告般的看向青鸞。
青鸞惱的飛走了，他竟有一種被猙看穿了的錯覺。
猙挑釁般的看了還在原地擺動的樹梢一眼，他側過身，將白蛇藏在了自己的懷裏，五條尾巴得意的搖擺了一陣。
被驚醒的白蛇擡起小腦袋，又被猙的爪子按了回去。
“繼續睡。”
此刻院內的三隻，都沒有想到這是他們最後完整安穩待在一起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