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不知是對湯森老師說,還是對她的母親說的。
韓星的眼淚卻忽然停止,她一直看着湯森老師。
“媽……”
—
卓野看着她走了出來,眼睛那樣紅,“韓星……”
女人扶了下門框,微微喘息,“湯森老師的墓地,準備了嗎?”
這句話,足夠說明一切了。
門外的人有亞洲人,頓時捂着嘴哭了起來。
可她們都在隱忍,都在壓制着悲慟。
唯有韓星定了定神,嗓音暗啞:“安排葬禮,一切費用我出。”
—
湯森老師的家裏。
韓星再一次進來,裏面冷冷清清的。
客廳裏,擺放着湯森老師年輕時得獎的照片,一座座獎盃,以及許多她的學生獲獎的照片。
其中,光是韓星的,就有六張。
猶記得當年,湯森老師說:“韓星,你是老師的驕傲。”
很冷清的聲音,也沒什麼笑容,可出來的話如此沉甸甸的。
走過房裏的每一個地方,她都彷彿自己撫摸過無數次。
那些年,她經常被湯森老師帶回家來練習舞蹈。
湯森老師就一邊盯着她一邊給她煎牛排。
那平底鍋還在。
舞蹈墊也還在。
韓星沒哭,她坐下來開始整理老師的遺物。
有一些她見過,有一些很陌生。
老師生前無兒無女,丈夫多年前就過世了。
他們外國人都習慣性提前立遺囑,韓星也不擔心老師的房產要如何處理。
“請問是韓星小姐嗎?”
來人居然是一位中國男人。
韓星坐在沙發上,她緩緩擡頭,眼睛裏的光暗淡着,放下東西起身,“我是。”
即便此時她渾身無力,也仍舊會以最得體的樣子接待老師生前的朋友。
她是老師的驕傲,她不能讓老師丟臉。
“您好,我是湯森·布萊恩特女士的律師劉恩,她在我這裏留了一份遺囑,我是過來宣佈的。”
韓星點點頭,“好,您稍等下,我聯繫下她的朋……”
“不必,我只需要宣佈給你一個人聽就行。”
劉恩打開了遺囑,“湯森老師之前跟我說,她說她走的時候,你一定會來。”
這份沉重的信任,讓韓星的心,在無聲的塌陷,同時滿目瘡痍。
她笑了笑,“您宣佈吧。”
“湯森·布萊恩特生前遺囑如下:……”
“名下固有資產悉數捐獻給福利院,私人物品由韓星小姐代爲處理,珠寶首飾以及流動資金百分之百留給韓星小姐。”
劉恩說的言簡意賅,也沒太用官方的話說。
卓野見身旁的女人遲遲沒動,“劉律師您坐下歇會兒,讓她緩緩。”
韓星低下頭,一滴眼淚都沒掉。
可她卻感覺心臟在墜痛。
爲什麼最近一年多她沒有多來看看,沒有多跟老師多聯繫一下。
那種愧疚和悔恨再也無法彌補,這是最讓人難受的。
大概過了十幾分鍾,韓星才擡起頭,“我簽字。”
劉恩有點詫異她居然知道需要簽字。
但這在韓星眼裏,已經是第二次簽署遺囑。
那些留給她的東西,她也都找了個盒子放了進去。
這是需要珍視的。
“你要不要歇會兒?”卓野怕她有點什麼事。
“吱呀——”
門被推開,一個女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卓野回頭一看,發現居然是聞桃。
聞桃摘下墨鏡,眼睛紅彤彤的,她哽咽了下,“我沒趕上。”
說着,她居然蹲下抱着膝蓋在哭。
湯森老師在維也納舞團很多年,是看着韓星和聞桃長大的,雖說聞桃不學古典舞,但也受到了湯森老師很多很多的照顧。
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聞桃緊趕慢趕,所有的活動都推掉了,迅速的往這邊來。
可惜……還是錯過了再看老師最後一面。
卓野雖然不太喜歡聞桃,可在這個時候也不是計前嫌的時候,走過去安撫了她一下。
“別哭了,老師也不希望你們都不開心。”
“過來幫我把衣服放進去。”韓星有點胸悶喘不過氣。
她腦子裏亂亂的,看着那些東西,總是會想起幼時的一幕幕。
卓野和聞桃同時過來,幫忙一起收拾東西。
院子裏守着許多團員,但卓野沒讓她們進來。
收拾好遺物以後,韓星把東西都搬上車,回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這棟她曾住過無數個日夜的房子。
老師,再見了。
—
葬禮定在明天的中午。
“我定了酒店,你們去歇會兒吧。”
卓野安撫她,她還需要處理舞團裏有關於湯森老師的事,包括髮布臉書告知老師的一些粉絲。
聞桃也一起過來這邊,兩人全程沒什麼溝通。
韓星沒回房間,而是直接攔住了酒店服務員,“麻煩給我送一瓶威士忌。”
服務員一愣,看清她時激動的五官都飄起來了。
聞桃忽然在後面用德語說了句:“麻煩您儘快,她現在心情很不好。”
服務員立馬控制好情緒,保證馬上送到。
天台上。
韓星踩着高跟鞋,手拿一瓶威士忌,直接坐在了樓體的邊緣。
二十幾層高,膽子也是大。
聞桃雖然嫉妒她,不喜歡她,但也不至於看着她出事,悄悄地站在後面。
“你往後點,萬一颳風給你吹下去。”
女人沒回頭,風把她的頭髮吹散了,嗓音啞的不成樣子,“我死了,你不是應該很高興嗎?”
“在你眼裏,我就那樣討厭你到死?”聞桃眼睛微微腫着,沒好氣的瞪她一眼。
說完,她趴到樓體的邊緣俯視整個城市的夜景。
國外城市的夜晚一點也不熱鬧,安安靜靜的,根本沒有燈火輝煌。
她趴在一邊,旁邊的女人一口一口喝着酒。
“我記得咱倆第一次打架的時候,就是湯森老師過來拉的架。”她輕聲呢喃。
聞桃尷尬的抓了抓頭髮,悶悶的應聲:“嗯,罰了咱倆貼牆站立六個小時。”
說着說着,她就笑了。
風吹過,韓星捋了下長髮,眼眸裏颳着幾分沉痛,“好人爲什麼總不長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