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小貓咪糖糖睡醒了走過來，悄悄地跳到女人的腿上，它柔軟的毛髮觸碰到她的手臂時，韓星纔將視線從資料紙上抽出來。
她低下頭，輕輕撫摸了幾下糖糖的小腦袋。
昂貴的沙發中，女人靠在角落，長腿隨意的放在一側，宛如宮鬥劇中的貴妃正在午睡，安寧而優雅。
可閉目養神的韓星腦子裏此時宛如一鍋粥。
不是生氣，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韓彤也沒說錯，她都多大了，她的生活她能自理做主，根本不需要她的幫忙。
可爲什麼，她的話還是讓韓星的心那麼難受？
就像是一根根不顯眼的刺，穿過血肉，最終紮在了韓星的心臟上，不去看倒也注意不到，可一旦發現了，就覺得哪兒哪兒都不舒服。
寒心？
“你怎麼醒這麼早？”
方諾邊盤頭髮邊下了樓，今天她特意醒的晚了一些。
女人沒說話，靜默的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看得出她似乎有心事，方諾也沒打擾，安安靜靜的走進廚房去做飯了。
一直到飯快好了。
韓星才起身往樓上書房走。
她想，再怎麼樣也應該先找韓彤聊一聊，聽聽她的想法。
然而，當韓星剛推開書房的門，後邊就傳來一陣開門且拉着行李箱的聲音。
回眸。
穿戴整齊韓彤拎着皮箱，似乎正準備離開。
“去哪兒？”
姐妹倆的眼神碰了上。
韓彤臉色不大好看，她一句話沒說，就要下樓。
“韓彤。”
女人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冷。
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大概是……
韓彤覺得，如果此時此刻她不停下來，她會死。
臺階上，她沉着臉色背對着女人那邊，“我出去住。”
聽了這個理由，韓星嘴角似乎揚起了一絲絲笑意，至於這笑到底是真笑還是假笑，就不得而知了。
“你來，咱倆聊聊，聊完了你想走我不攔着。”
說完，女人率先推門而入。
韓彤站在臺階上進退兩難。
她冷靜下來後，突然不敢面對她姐的那雙眼睛。
那種審視，寡淡，就好像你的所有謊言在她那裏都是透明的，根本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她猶豫了大概一分鐘，才空着手轉身往書房那邊走。
☆
書房裏。
穿着吊帶睡裙的女人坐在轉椅上，指縫間夾着一根女士香菸，煙霧正在向上方輕輕飄動，由於她的靠近，無形的風將煙霧的線條吹亂了。
姐妹倆再一次面對面坐着，卻誰也不知要如何開口。
韓星突然覺得有些疲憊。
她教育過很多學生，開導她們也好，訓斥她們也好，每次都信手拈來。
可……
可當對象換成了她的堂妹，她唯一還能牽掛着的親人，她卻不知道說什麼了。
韓彤害怕這種無聲的安靜，感覺像是在坐牢，讓她窒息，“你要說什麼？”
女人凌厲的目光突然掃來。
韓彤呼吸一抖，抿了抿脣，嘴巴里因爲緊張而不停地分泌唾液。
她很少這麼叫自己，韓彤的睫毛微顫，心裏的感覺忽然間五味雜陳。
“咱倆開門見山的說吧，跟外人那一套我不想對你用。”
女人彈了彈菸灰，似乎也在對談話這件事充滿了緊張感，“我一直覺得，只有缺乏安全感的孩子，或者是生活中缺少某一部分的孩子，比如說學業，比如金錢，這些孩子纔會去接受……一個已婚男士。”
“因爲已婚男士多數都是成熟穩重的，做事說話都比較穩，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安全感，他們或許有錢有勢，讓人有種可以依靠的感覺，這些我都能理解。”
韓星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情緒和說話的語氣，“我很好奇，你缺什麼？”
她想不通。
想不通韓彤缺少什麼，纔會選擇一個已婚男士來葬送自己的青春？
韓彤忽然冷笑一聲，變得有些渾身是刺，“你不就是想說我自甘墮落麼？或者是想說我不要臉？”
“韓彤！”
女人忽然拍了下桌子，眼睛裏的紅血絲讓她看起來有幾分疲憊。
姐妹倆對視了幾秒鐘，韓星最終無力的捏了捏眉心，“你把心態放平，好好跟我說說你在想什麼。”
“我怎麼沒有放平啊？你還讓我怎麼放平啊？”韓彤忍不住喊了起來。
這一幕，忽然讓韓星有種，韓彤好像換了個人。
是換了個人，還是韓彤本身就是這樣的人？
明明之前很純善的一個小丫頭，受委屈了還會哭。
“你是不是讓人奪舍了？”韓星不理解。
韓彤死死的攥着手指，深呼吸，保持讓自己冷靜。
“我只是……我沒想太多，我就是認識他了，然後有好感了啊。”
她竟然說的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韓星擰眉，狐疑的問：“你一開始就知道他有家？”
面前的姑娘低着頭沒回應。
“我在問你話。”
韓星只覺得大腦和渾身的血液都在被憤怒的因子佔據了，唯有僅剩的理智，在拼盡全力的拉扯着她，防止她一菸灰缸砸到韓彤的腦袋上。
“是！我一開始就知道！”
坐下來的韓彤忽然站了起來，大喊道：“我什麼都知道！那又怎麼樣！他能給我，我想要的！就像你說的，給我安全感，給我其他的一切！有家又怎麼樣？我不在乎啊。你憑什麼在這裏說我？你是我媽還是我爸？”
不應該。
韓星的眉頭漸漸聚攏起來，她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姑娘。
她認知裏的韓彤根本不是這個樣子的。
只是幾天沒有留意她，怎麼就……就像變了個人。
“你在好奇我爲什麼成了這個樣子嗎？”
韓彤忽然笑了，可笑着笑着眼淚就掉了下來，“因爲你哪兒哪兒都比我強，哪兒哪兒都可以傲視羣雄！你高高在上，給什麼都像是在施捨一樣！你總是挖苦我，總是說我，總是在明裏暗裏的告訴我，我不如你！你能不能照顧照顧我的心情啊？”
姑娘痛苦的吼聲像是魔音，毫無阻礙的鑽進了韓星的心坎兒裏，然後狠狠地撞擊着她的心臟。
又疼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