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多堅強的漢子，在這個時候都不可能不紅了眼眶。
病牀上的金外公面色不難看，是笑着離開的，這個年紀已經是喜喪，哪怕是陸母也沒有多麼的撕心裂肺。
老爺子沒怎麼遭罪，說着說着話就沒聲音了。
屬於老死的。
可這對於陸聽聞來說還是不一樣，外公外婆對他非常好，感情也更深。
當年外婆走的時候，陸聽聞差點沒撐過來，而這些年他很少陪着外公，直到臨走都沒有看到最後一眼。
可老爺子的最後一句話，居然還是囑咐他別哭。
跟金外公感情好的兩個女兒圍着病牀，都忍不住哭泣出聲。
能來的人都以最快的速度趕了來，至於外人，陸母也沒有邀請。
人送出醫院，衆人準備去往殯儀館。
陸聽聞走在最後面，金採衡與宋祖南分別在他的一左一右。
“表哥，你沒事吧？”見他突然站在醫院門口不動，宋祖南心裏擔憂。
很快，金採衡與宋祖南便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寒冬臘月，白雪在漆黑的幕布下紛飛，偶爾有風將它們帶去遠方，卻很快又有新的雪友飄來。
而在雪夜的某一處，一個女人穿着長款的白色羊絨大衣，一條灰色的圍巾，頭髮挽在腦後，側臉安寧柔和，目光落在一輛商務車上。
她一如當年的模樣，總是能在人羣中獲得最多的目光。
看着醫護人員將一個老人送上車，他們後退一步彎了彎腰，以示對死者的尊重。
身邊傳來腳步聲，韓星側眸。
陸聽聞眼眶紅過，“你怎麼來了？”
女人抿脣淺笑，擡起手摸了摸他的臉，“想讓你知道，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別哭。”
“你跟我一起去嗎？”
“我不去了。”
之後他們一起開車去了殯儀館，因爲是寒冬，也沒有耽擱，第二天上午入了墓地。
恰好地方就在住着司承的那片。
墓園門口，方諾給她撐着傘，白雪繞她們而過，
韓星遠遠的看着某一座墓碑，眼裏無悲無喜，沒有半分波瀾。
“我記憶中，一直都是身邊人都在談戀愛，然後是身邊人都在忙着立業，再之後是身邊人都在結婚生子。現在，身邊人陸陸續續的走了。”
韓星笑了一下，看着方諾：“時間好快啊。”
她不總結對於金外公的離世有什麼心情，她一直都記得自己是誰。
有些事，不能接受就是不能接受，在她的一生中，沒有隨着時間會淡忘什麼這一說。
今天是金外公，未來或許是陸母，陸蔚。
“回去吧。”韓星轉了身。
-
家裏。
韓星獨自進的門，她把衣服脫下來沒有開燈走向客廳坐着。
黑暗中，她的呼吸聲都淺了許多，坐了一會兒，她又起身上了樓，打開其中的一道門進去。
“啪嗒。”
打火機亮起來，點燃了六炷香，分別插進兩個香爐裏。
韓星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看着那香緩緩燃燒，“爸媽，陸霆的岳父今天走了。”
她只是這樣說了一聲，像是在通知。
-
晚上八點多鐘。
陸聽聞開門進來的時候見房子裏黑漆漆的，“韓星？”
後面的陸意慈打開燈，鞋子都沒來得及換就進去找人，“媽？”
但陸聽聞直奔着某一個房間去了。
一打開門，裏面也沒開燈，只有香的味道。
他目光一掃，就在堂桌下看到了蜷縮起來的那個身影。
她睡着了，睡在了她父母的牌位下。
陸聽聞沒有敢吵醒她，但又怕她着涼，只能小心翼翼的把她抱起來一點放在腿上，又把外套蓋在了女人身上。
“爸？”陸意慈在門口小聲喊了一句。
陸聽聞背對着門口擺了擺手。
韓星這一覺睡了很久，期間他就坐在這裏陪着。
“爸。”韓意眠躡手躡腳的進來，送了一杯溫水過來。
而當韓意眠說完話，原本躺在他腿上的女人忽然睜開了眼睛，她直直的看着面前的那杯水。
下一秒，水杯被她搶過來，仰頭咕咚咕咚喝盡。
陸聽聞有些錯愕：“喝夠了嗎？還要不要？”
韓星神色呆呆的，撐着地板站起來，一條腿不知是不是麻了，走路有些一瘸一拐。
眼看着她出去，陸聽聞緊跟着起來。
“爸！”韓意眠驚呼，忙扶住腿軟的男人。
但陸聽聞沒在意，加快了步伐去追韓星。
走出去的韓星像是迷路了一樣，站在某個地方眼睛四處看。
“要去哪裏？”陸聽聞嗓子是疲憊後的沙啞。
韓星沒有理會他，宛如沒聽見似的。
“要下樓嗎？這邊。”陸聽聞試探着給她指了指。
果然，韓星順着那個方向去了。
但樓下不是重點，韓星自己找到了廚房，拿起菜刀時，陸聽聞心都要跳出來了。
“韓星！你要幹什麼你告訴我，我幫你！你放下刀……”陸聽聞心都在發抖。
韓星捏着菜刀怔怔的，她皺眉艱難思考，小聲呢喃：“爸爸媽媽喫飯……給他們做飯……”
“好，做飯。”陸聽聞趕緊走過去把刀拿下來，喘口氣：“那爸媽喜歡喫什麼呢？”
“你給我。”韓星盯着刀。
陸聽聞不可能把刀給她，可韓星這個時候是舉止暴躁的，“還給我！”
她突然搶走。
陸聽聞只覺得手背一痛，很快鮮血就流了出來。
“媽！你幹什麼啊！”
一聲吼讓韓星渾身一震，她定定的看着面前那刺目的顏色，卻沒有任何反應。
陸聽聞第一時間是看了眼韓星，之後看向韓意眠。
與韓意眠緊隨其後進來的陸意慈皺了眉，那是她第一次在家裏產生情緒。
陸意慈扯着韓意眠幾步走出廚房，她臉色非常冷：“你在吼什麼？”
“我……”韓意眠臉色不好看，“媽她每次都……”
陸意慈打斷她，語氣極沉：“韓意眠，你是不是精神不正常？”
韓意眠怔住，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面前的陸意慈高她幾公分，這會兒的氣場十分的強硬，任誰都沒有見過這樣的陸意慈。
陸意慈眉眼壓低，居然伸手指着親姐姐韓意眠：“媽生病了，她自己不知道，她不是有心的，但你正常。”
“你再讓我聽見你這樣吼她或者不耐煩，我會打你。姐姐聽清了嗎？”陸意慈的眼神，比寒雪都要讓人覺得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