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南與阿許聊了很久很久,從學生時代到剛步入社會,又聊了這些年遇到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與事。

    歲月這東西,可不是檯曆上的一頁頁,或泛黃,或帶着五花八門圖片的紙。

    它承載着的東西,足夠沉重。

    與阿許分別後,秦政南坐在車上很久,香菸一支接着一支。

    有些時候吧,人吶,可以面對事實,卻無法接受那些冷漠入骨的言語。

    舉動與事件,或許可以是靜音的,但語言與文字,是可以無限震耳欲聾的。

    它們總能在你的大腦裏留下一串串有聲的音頻,在你不留神的時候就跑出來,賤嗖嗖的扎你一下。

    過往的路人都在羨慕着停靠在路邊的這輛豪車的價格不菲,也羨慕車裏坐着的秦政南,看起來像個錦衣玉食的闊少爺。

    但又有誰知道,此時此刻,看起來光鮮亮麗的秦政南,還要買着晚餐需要的食物,頂着對婚姻的一地雞毛而在煩躁吸菸。

    沒有誰的生活真的那樣無風無浪,只是你沒有透視眼,看不到罷了。

    秦政南突然覺得滿身疲憊,他給江勁發了條微信。

    告訴他臨時有點事,晚上不回去喫,讓他準備晚餐。

    江勁一口答應了下來。

    -

    “都十點半了,你姐夫怎麼還沒回來?”陸聽聞看了眼時間。

    江勁打過了一遍電話,但沒人接。

    “沒事兒,一會兒我去找他。”

    等到了十一點半的時候,江勁都沒有接到秦政南的回電,他有點擔心。

    跟陸意慈說了聲後,便開車出門了。

    他跟秦政南可不是一個社交圈子,這麼漫無目的的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最後,江勁不得不發個微信給秦政南,撒謊說秦孟哭鬧不停,讓他回電話。

    結果不出兩分鐘,秦政南的電話打過來了。

    江勁接聽時遍冷笑:“所以你是壓根不想接我電話是不是?”

    “我女兒怎麼了?”秦政南聲音有點啞。

    江勁一下子就能聽出來他是喝醉了,“你在哪呢?”

    秦政南停頓了下,好像也猜到江勁是在撒謊。

    半晌後,他才報了個地址。

    -

    江勁進入這個清吧的時候,門口的接待特意看了眼他臉上的疤痕。

    穿着一身黑的江勁,又頂着臉上那道疤,怎麼看都不像個好人,可人家又穿着襯衫西褲,接待沒辦法不讓人進。

    找到卡座裏的秦政南,江勁拉着褲腿兒坐下,並沒有急着說什麼,而是示意酒保送酒過來。

    秦政南靠在沙發裏,長腿交疊,神色發直,還有些恍惚。

    他這明顯是有事兒。

    “喝啊。”江勁跟他碰了碰杯。

    兩個人一句交流都沒有,硬是喝了一個多小時。

    到最後,秦政南主動開口的:“我沒事,你不用擔心。”

    “你這幅樣子叫沒事?那什麼樣算有事兒?”江勁點燃了一支菸。

    這時候,有女人奔着卡座來了。

    眼看着對方要邁進來,江勁長腿一伸,直接將卡門踢了上。

    砰的一聲,把外面的女人拒之門外。

    透過玻璃門,他們能清楚的看見女人尷尬又憤怒的表情。

    但江勁可沒那個心情跟陌生女人禮貌拒絕什麼,秦政南更沒心思,所以乾脆把門關上方便些。

    “你們倆之間出問題了?”

    秦政南沉默着沒說話,上次他還矢口否認,這次卻沒有。

    答案已經很明顯。

    秦政南按了按眼皮,腦海裏不由自主的浮現韓意眠跟她新找的心理醫生的聊天記錄。

    “我覺得我好像厭倦現在這樣平淡如水的生活。”

    “每天醒來看着孩子,研究着一日三餐,每天走的幾千步都是圍繞在那個家裏,我有點厭煩。”

    “我愛我的丈夫,很愛很愛,並且愛了很多年。可是從前,我每次看見他,他都是溫文爾雅,西裝革履的紳士模樣,好像所有的塵埃看見他都要自慚形穢,但……”

    “但現在不是了。他脫下了西裝,戴上了圍裙。他不再戴眼鏡,也不再用他的學識能力去安撫病人。他每天都圍繞在家裏,廚房、陽臺、後院、花壇。他好像很普通了。”

    “我沒有不愛他了,但我要承認,我不喜歡這樣的他,甚至不願意看見,更甚至會讓我覺得,這樣的他,不像個男人。”

    後面的,秦政南不想再回憶了。

    他強迫自己睜開眼睛,望着清吧裏的光線,聽着舒緩的音樂,儘可能讓情緒平復下來。

    韓意眠厭倦他了,討厭他了,膩了如今這樣的生活。

    當時的聊天記錄中,阿許有向韓意眠說過很多關於生活的問題。

    也有交流心理層面的問題,但韓意眠都沒有接受。

    他曾經是韓意眠的心理醫生,他太瞭解韓意眠什麼性格了。

    韓意眠那種性子很固執,膩了就是膩了,理由也特別直白。

    而那些話裏,最戳秦政南心的,是韓意眠的那句——

    “我發現我自己從一年多以前,就開始厭倦了這樣的日子。”

    一年多以前?

    他們才結婚不到四年。

    秦政南的指尖狠狠地按着太陽穴,手背上的青筋凸起,所有的情緒都在往外擠,他拼盡全力纔沒讓自己失去理智。

    他也想一通電話打到韓意眠那裏。

    然後跟她爭執辯解,各抒己見。

    可之後呢?

    發泄情緒不是這件事最好的解決辦法,他應該思考一下,該怎樣轉變韓意眠的這種想法。

    畢竟……

    畢竟,他是要保住他們這段婚姻的。

    秦政南其實並不意外這件事得發生,他做心理醫生那麼多年,怎樣離婚的人都見過聽過。

    常見的就是婚外情,其次是沒有感情,再其次是因爲雞毛蒜皮的一堆事兒。

    而其中也有像他們這樣的,感情並沒有破裂,只是淡了,也膩了,僅此而已。

    你能說是她不負責任麼?

    你能批判她耐性不多嗎?

    還是你能責怪她什麼?

    什麼都不能。

    人都有這個階段,你再喜歡的玩具,都有放在一邊不想再玩的那天。

    秦政南只能意外一下,這個來的有點早罷了。

    當一杯烈酒下肚,他終於把電話打到了韓意眠那裏。

    “老婆。”他還是這樣喊。

    “哎,怎麼啦?”韓意眠的反應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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