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曾經的兒媳因病離世的事,他們同樣傷心無比。
走進門的男人彷彿丟了魂,一步步的回到了韓意眠生前住的臥室。
他伸手摸着枕頭被子,一下又一下。
上面早已沒了溫度,但還留着屬於他的味道。
秦政南隨手一摸,卻在枕頭底下碰到了什麼,他拿了出來,是一張摺疊起來的紙。
攤開來。
不過一分鐘後,秦政南從牀邊滑落到地板上,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白紙上留下的是屬於韓意眠的字跡。
她寫的不算認真,可能因爲病痛,而沒力氣好好寫字,一筆一劃都發着抖。
【政南,我想過無數版本的遺言。搞怪的,灑脫的,煽情的,悲痛的。可我好像寫不動那麼多字了。
好好帶大秦孟,我在家裏織了許多圍巾和手套,都是留給你和秦孟的。
希望你替我轉告她,媽媽特別遺憾沒有看到她長大成人。
你……你也找個比我更愛你的呀。
至於我父母你不用掛心。我相信橙子,而我也把我名下的東西都留給了秦孟。】
一段字之後,她好像是臨時起意又填了一句。
【秦政南,你不要哭。
這輩子辛苦你了,也都是我欠你的。
你要是恨我就去糟蹋我的骨灰吧,愛你呦!】
到了最後時刻,她居然還在嘻嘻哈哈。
而一封相當於絕筆信的紙上面,她提到了兩次秦孟。
韓意眠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遺憾的是沒有再好好的見父母與女兒一面。
可是已經不行了。
她沒有祝福秦政南,因爲私心的祝福不了。
但她不想讓秦政南難過,所以不想讓他哭。
桌上,還放着之前韓意眠畫了一半的畫,喝了半杯的水,沒有喫完的藥。
她的衣服鞋子,都還在家裏放着。
他們的結婚證,離婚證……
樓下的秦家父母已經知道韓意眠的事,心痛之餘,只覺得心疼。
心疼韓意眠的堅強,心疼韓意眠的懂事。
所有人都覺得陸意慈貼心懂事,可韓意眠也有屬於她的光芒。
直到最後一刻,她才讓在意的人承受痛苦,因爲心思敏感,所以不想給人添麻煩。
只有天知道,在看着秦政南一天天憔悴的時候,韓意眠的心有多痛。
她也好想活着。
可是……
哪有那麼多可是呢?
門外,秦家父母聽着兒子痛哭的聲音,覺得心都碎了。
可他們又無能爲力,根本幫不上忙。
-
閣樓。
韓意眠的離世,讓整個閣樓的歡聲笑語都淡了許多。
陸聽聞的身體變差了,韓星已經徹底糊塗了。
陸意慈再一次選擇在家裏工作,照顧着父母二人。
每一天韓星醒來都要去那個小房間待着。
上面的幾個牌位,她每天擦個不停,嘴裏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說着什麼。
但時不時的能聽見‘囡囡’兩個字。
這個新年,是迄今爲止,閣樓中最不熱鬧的,甚至是有些壓抑。
“叮咚——”
門鈴響了。
而在十分鐘之前。
一輛車停在了閣樓門前。
秦政南帶着秦孟來了。
車子停下,秦孟第一次坐在副駕駛,她看着神色不大好的爸爸。
秦孟點點頭:“爸爸,怎麼啦?”
“爸爸跟你說件事好不好?這是個祕密,驚天大祕密,誰都不知道,你也不可以告訴外公外婆。”秦政南聲音啞的不得了。
秦孟睜大眼睛:“好呀!”
看着女兒與韓意眠那張相似極了的臉,秦政南忍着心裏的劇痛,他說:“媽媽其實是一隻精靈。”
“精靈?!”秦孟捂住嘴巴:“真的假的呀?”
“真的。”
秦政南指了指窗外:“媽媽是雪化作的精靈,你不是一直誇讚媽媽特別白麼?就是這個原因,但媽媽私自來到人間跟爸爸在一起,現在東窗事發,被精靈王國的國王帶回去了。”
“爸爸……”秦孟小臉兒凝重:“那媽媽會不會有事?”
“不會的,只是很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回來了。不過媽媽會魔法,她會跑進寶貝的夢裏面跟你說話,這是媽媽獨有的魔法。”秦政南說。
秦孟驚訝不已:“怪不得媽媽那樣漂亮!原來是精靈!那以後媽媽來夢裏面看我,我會跟爸爸說噠!”
秦政南打開安全帶,把女兒抱過來。
他忍下聲音的哽咽:“不可以忘記媽媽,答應爸爸好不好?”
“好!”
晚上。
檯燈下。
六歲了的秦孟打開日記本。
笨拙的一邊寫漢字,一邊寫拼音。
【大年初一:媽媽離開了,爸爸講了個故事,那是假的,可我願意相信。希望媽媽可以早點來我的夢裏,我會告訴媽媽,我會替她照顧好爸爸,讓她不要牽掛。】
幾十個字,多數都是用了拼音,字跡也不怎麼太好看,好在工工整整。
論情商,秦孟完全遺傳了母親韓意眠,她小小年紀,偶爾接觸網絡,早熟的很。
這樣的故事根本騙不過她。
從那天起,秦孟居然愛上了跳舞,小姑娘有着跟韓意眠一模一樣燦爛的笑容。
韓意眠走了嗎。
沒有。
因爲她的女兒秦孟,在替她留在人間。
-
看着帶着女兒留在這裏半個多月的秦政南,陸聽聞嘆口氣:“政南……”
岳父的話沒說完,秦政南就上了樓。
不一會兒,他拿着兩張結婚證下來了。
“爸,我跟意眠復婚了,所以……”
秦政南把手套摘下來,神色淡然:“我不找了,我就帶着秦孟在這裏過,你跟媽別攆我走。”
聽着這句話,陸聽聞壓抑了半個多月的情緒,突然間涌動。
他哭到眼前發黑。
秦政南除了默默陪伴,什麼都做不了。
-
翌日。
京城戶籍處。
當需要簽署銷戶的表格時,秦政南捏着韓意眠的身份證,手抖成了篩子,怎麼都沒有下去手。
銷了戶,這個世界上就真的不存在韓意眠這個人了。
秦政南不敢籤,也捨不得籤。
他的左手上戴着他們當年的婚戒,秦政南低下頭親吻了一下婚戒。
“意眠,我給你銷戶了,你別生氣……”
秦政南看着筆尖兒,用盡一切力氣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當戶籍人員蓋章的那一刻,秦政南的世界,彷彿都被格式化到沒了色彩。
當秦政南失神的回到車上時,後座的秦孟拿過秦政南手中的東西。
她問:“爸爸,媽媽是變成了一張紙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