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的腮紅慘白臉在霧氣邊緣時隱時現,恍神間它們一分一分的往自己靠近。

    浮蕩在四周的戲腔淒厲起來,這出爲死者所獻的儀式,此刻轉變成洶涌惡意指向司玢。

    “紀伯伯,情況好像不太對,風緊扯呼?”

    陳溪眨動那雙畫上去的眼睛,她似乎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

    司玢戀戀不捨的看了眼老年活動室的方向,兩層樓的平房能隱約看到輪廓。

    其實,血色文字說得很對,唯有活着的人才有探索資格。

    在2205室,他能拖着臨時安全屋儲物櫃一塊行動。

    逃出2205室後,他尋求雙胞胎‘女兒’的幫助。

    加入紙人唱戲隊伍前,他甚至不惜毀壞女兒的化妝品,給自己糊成紙人模樣。

    在做危險的行動前,司玢總會盡力讓自己有那麼些安全依靠。

    可眼下,唯一的安全保障女兒們還沒有來找自己,又因爲陳溪的介入,自己沒法順利混進老年人活動室。

    被這麼多紙人盯着,司玢心中說不忐忑那是假的,更糟糕的是,這種突發狀況,他連返回2206室的機會都沒有,紙人們已經堵在二棟的方向。

    “紀伯伯,你跟我走,這些紙人盯上咱們啦。”

    “他們是社區裏很恐怖的存在,比那些鬼影都要可怕!我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不等司玢拒絕,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他的手腕,扯着他往黑暗中奔去。

    手臂緊繃,司玢沒有選擇掙脫,她知道在陳溪身上還隱藏着未收集的2218室故事。

    窸窸窣窣聲在周圍的黑暗中響起,那是紙人穿過綠化草叢,擦過混凝土花壇的聲音。

    高一腳低一腳地在黑暗中狂奔,司玢終於看見一道伸縮式柵欄門,門邊的牆角貼着綠色的安全通道標牌,再往後是一條向下延伸的過道。

    或許是因爲電壓不穩的緣故,過道內的壁燈明明暗暗,看不到盡頭。

    陳溪停下,翻翻找找從身後的‘方形竹簍’中找打一串鑰匙,扯着司玢進入過道,再鎖好門。

    陳溪指着過道深處,“紀伯伯,你可能忘了。過道盡頭是小區地下室改造的冷藏室,躲到那裏去,咱們就……”

    陳溪的話沒有說話,鐵柵欄門上,紙人森白的腮紅臉撞了上去,被綠色的安全通道映着,泛起猙獰又陰森的光澤。

    被陳溪拖着往過道深處跑去,司玢回想着地下室的相關信息。

    紀若鶯的筆記中記載的很模糊,甚至連陳溪的存在都沒有特別提到過。

    說不好奇,那肯定是假的,司玢覺得自己正在一步步接近藍天社區發生那一系列怪事的核心真相。

    鑰匙捅入鎖孔扭轉,磨牙般刺耳的開門聲中,森白寒氣散逸,衝得司玢抖了個機靈。

    空氣中有股凍肉長期存放的鼾臭味,還沒看到冷藏室內的場景,司玢就聽到一陣陣紊亂低沉的鈴鐺聲。

    和陳溪先後擠進冷藏室,司玢看到數百個銅灰色的鈴鐺被一根根麻線垂在半空。

    ‘叮鈴喪~叮鈴喪~’

    所有的銅鈴抖動着,像是團悸動的肉球。

    陳溪一副習慣了的模樣。

    “紀伯伯,你四處看看,也許能想起不少東西呢,待會兒找我就好。”

    陳溪指着鈴鐺陣後的一座小木屋,朝向她那面沒有封口像是個狗窩。

    “好!好!”

    司玢穩重的點點頭,眼神興奮起來,好在沒有被陳溪看到,不然指不定得誤會什麼。

    掩着耳朵,避免沉悶的鈴聲令人煩躁卻消沉。

    司玢捏住一顆鈴鐺仔細打量,鐺璧上銅綠點點,正中位置用古體字刻着一個名字。

    目光微凝,司玢一個一個地仔細打量起所有鈴鐺。

    一個個不同的名字跟記憶中藍天社區花名冊上的名字重合,他找遍整個鈴鐺陣,都沒有發現‘紀田’的名字。

    ‘獨立製作人,您終於來到冷藏室,冰封的祕密已經在您眼前展開神祕一角。’

    ‘請注意當前劇情收集進度來到42.1%,您已經獲得自由返回現實世界的機會。’

    ‘冷藏室(地下室)已完成掃描,新增冷凍室場景,當前場景蒐集進度來到28.6%。怪物圖鑑收集進度:唱戲的紙人68%(它們肢體僵硬,卻能擺出優美的姿勢,它們無法張嘴,卻能吟唱哀婉的鬼戲。)陳溪(未知)’

    ‘音效收錄新增:窸窸窣窣紙人肢體摩擦聲(聽到了嗎,那聲音在你身前響起,一定要低頭盯着腳尖,不要擡頭,它正湊向你的臉)、銅鈴陣束魂音(不要沉迷那些聲音,它們在向你講述生前的故事,不要……成爲它們!)……’

    ‘當前收集進度已達到30%,恭喜您獲得G級高級體能加成獎勵!請注意再獲得一次G級體能加成,當前您的體質將無法容納體能加成!’

    ‘請您儘快尋求解決方法。’

    感受着體力更加充沛的微妙變化,司玢沒有多少喜悅,心情反而變得沉重。

    唯獨沒有刻着‘紀田’名字的銅鈴陣意味着只有逃出藍天社區的他存活下來。

    那個白霧涌起的葬禮之日究竟還發生過什麼?

    司玢神色複雜的走向那棟小屋,縮在裏邊的陳溪是‘藍天社區午夜’中爲數不多還保持清醒的亡者,如果還有人知道,除了自家女兒外,最好的瞭解對象就是陳溪。

    建在冷藏室的小木屋其實只有尾牆部是刻蝕凹槽的厚實三合板,頂部跟左右兩側各是一面長方形的鏡子,

    一塊木板,三塊鏡板組成了這簡陋的屋子,陳溪縮在‘方形小揹簍’後,直到此刻光線穩定,司玢纔看清那是一臺袖珍冰箱。

    看到司玢過來,陳溪探出半顆腦袋喜悅的招招手。

    “紀伯伯,您也進來,這鏡屋裏是絕對安全的,那些紙人很快就要過來啦。”

    司玢點頭,紊亂的鈴鐺聲外,他確實可以聽到冷藏室牆體外窸窸窣窣的聲音。

    “不過在進來前,您得先幫我個忙。”

    司玢看着陳溪從袖珍冰箱中一陣翻找,遞給他時,雙手分別有一臺老式照相機與收音機。

    “這收音機裏邊播的聲音,那些紙人愛聽。你把它放在角落,要繞開銅鈴陣哦。”

    司玢照做,陳溪這才指着他手中的照相機,臉上浮現出一絲得意。

    “這是哥哥張曦的寶貝,他送給我的時候講,這照相機能拍到鬼存在相片裏。那樣我就不會在害怕鬼了。……不過最多隻能拍十張,紀伯伯,你要記得清儲存卡!”

    頓了頓,陳溪挺起胸脯,畫的眼睛眨動。

    司玢心事重重,沒什麼表示的鑽進鏡之屋內。

    看起來狹窄的鏡之屋容納兩人綽綽有餘,盯着鏡子組成的三面牆壁,不用將頭探出屋外,司玢就能借反射觀察到冷藏室大部分角落。

    握持相機放在鏡之屋外,司玢屏息趴伏着,紙人的窸窸窣窣活動聲已經聚集在冷藏室的門口。

    鼓起嘴角的陳溪,似乎不滿口中‘紀伯伯’的冷淡反應。

    她驕傲的拍擊鏡壁,‘這鏡之屋是我從家裏搬出來的,很厲害的!’

    司玢心中一動,下意識追問道:“爲什麼要把鏡之屋從家裏搬出來,待在家裏不安全嗎?”

    陳溪愣了愣露出爽朗笑容。

    “紀伯伯,你果然很厲害,別人都說你記性差,好像只有你猜出來我家發生的事對嗎?”

    司玢沉默,腦海中快速閃過,酗酒的張順,委屈卻無力改變現實的陳彩英,天真又堅強的陳溪……

    他重重點頭。

    “那說給我聽聽吧,我喜歡聽小孩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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