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而撕拉一聲,高高掛着的牀簾不知道被誰扯落了下來,落在了牀榻之上,冷白的簾子卷落了身影。
牀簾在顫抖之中浮動起來,展開了一些,可以藉着昏暗,看到裏面一點點的身影,可還未看清,牀簾便又落下了,如此重複……
直到,虛弱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蘇晏之,我好累,能讓我休息一會兒嗎。”
虛弱的聲音裏,帶着疼痛,彷彿又有一些隱忍。
蘇晏之的目光暗沉,他一擡手,將牀簾扯開了一些,藉着那簾子,他擦了一下顧璟旭額頭的汗,“休息?”
笑了一下,他依然擡了一下肩膀。
顧璟旭閉着眼眸,眉頭緊跟着一鎖,呼吸一顫,呼出的氣頓住了,咬住了蒼白的脣。
蘇晏之目光一沉:“能啊,太子殿下只要躺着不動就行。”
待到呼吸緩了過來,顧璟旭這才睜開了目光,他有些難受,“蘇晏之,折磨了我這麼長時間,你應該玩夠了吧。”
看着顧璟旭蒼白的脣色,蘇晏之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手掐着顧璟旭的脖頸,仔細的瞧着,眯起了眼眸,“最近,你的身子倒是越來越弱了。”
此前,顧璟旭雖然也不喜歡和他做這些,但是不管他怎麼脅迫,也不會臉色蒼白成這般。
是因爲蠱嗎?可那蠱也不會將人迫害成這般,掐着顧璟旭的下顎,蘇晏之眯起了眸,陰沉的開口,“太子殿下,你該不是瞞着朕用了什麼不該用的東西吧。”
顧璟旭微微顫抖了眉,看着蘇晏之,“你後宮那麼多人,完全沒有必要在我的身上,浪費你的精力。”
蘇晏之忽而笑了,幽沉的笑容,明明俊美,可是在顧璟旭看來確實可怕。
蘇晏之的手由掐着那脖頸,慢慢轉向了髮絲,扯着那髮絲,慢慢的繞着,“可怎麼辦,朕就喜歡你這樣的。”
“喜歡看你流汗,喜歡看你就算疼得厲害也不得不承。”
“喜歡看你褪去冰冷。朕……真的太喜歡了。”
真的,太喜歡了,喜歡到無法自拔,自從看過那清冷的人褪下高傲,便像是中毒了一般,一直想要看着那冰冷褪去。一直想要看着這個人滿身頹廢。
顧璟旭:“……”
明明換個人說,就該是最心動的話,可是如今在顧璟旭聽來,卻有些諷刺。
蘇晏之扯着顧璟旭的髮絲,低下了腰身,在他耳側咬着,“知道朕,爲什麼這麼折磨你嗎?太子殿下……”
蘇晏之:“說說看,說對了,朕讓你休息。”
顧璟旭皺着眉頭,腹又開始疼了,他難受的開口,“折辱我,便像是折辱南國,你想將南國踩在腳下,你想看着這天下臣服。對嗎。”
其實,從蘇晏之不擇手段的折辱他的時候,他便在思考爲什麼。
他一開始以爲他只是一時興起。
可後來發現,並不是這樣,蘇晏之好像很喜歡折磨他,不僅自己折磨,而且好像很享受讓別人知道。
不管是在他肩側留字,還是那一日讓攝政王站在門外聽着,又或者每日派不同的人在外面守着聽着,都讓他不得不重新思考,蘇晏之是爲什麼這麼做。
後來,蘇晏之的話一直帶着壓迫與侮辱,他明白了,他不是在侮辱他,也不是在踐踏他,而是在踐踏南國,他想要站在萬人之巔,想要讓萬人折服。
“他們心中有信仰,這是北國軍怎麼也踩踏不了的。”
北國軍看似善戰,其實人心並不齊整,傅家雖說一直是戰神,但是因爲傅家也並不心齊,分支極多。
傅家嫡系也只有傅時霆一支。所以,北國很容易心散,這也是蘇晏之並沒有攻打南國的原因之一。
因爲不一定能一舉拿下南國。
還記得,與南國交戰時,南國將領死了很多,他們都整齊的喊着一聲。
“嗯……讓朕想想,那些人在北國戰馬踏上身軀之時,喊的什麼。”
蘇晏之將顧璟旭的肩膀壓着,故意的笑着說道,“好像是,死戰生留俱爲國,不讓江山一片土。是不是很愚蠢。”
“愚蠢嗎?蘇晏之……愚蠢嗎?!”
顧璟旭的目光猩紅,每當想起戰場之上爲國而戰的將領,他就覺得這質子恥辱不算什麼。
所以,當北國停戰之時,提出質子的請求之時,他並沒有做出太多的反抗,他沒有違背父皇的意願,更沒有對所有將領下“死戰”的命令。
是他們不可以死戰嗎,並不是!
只要他一聲令下,南國將領,所有人,必將不畏死,不畏艱,以血染河山的代價與北國死戰。
“死戰爲國,愚蠢嗎?”
那是他們對身後國土的忠誠,那是他們對百姓安寧的守衛。
臉色蒼白的人凝着押着他的人,清冷沉寂:“不要掩蓋你的羨慕和嫉妒,我看的出來,你憎恨他們的忠誠。”
顧璟旭不知道蘇晏之這憎惡從何而來,身爲一國之君,身爲百姓之君,他一直以爲,就該守着安寧,百姓安居,纔是一國之根本。
他無法規勸蘇晏之不屠戮南國疆土,既然無法規勸,那便殺。死一人,而活千萬人,這本就沒什麼可以猶豫的。
蘇晏之冷眸,“是啊,憎惡他們的忠臣。”
忽然一揮手,將簾帳扯開,藉着昏暗的光,他坐在了顧璟旭的身邊,“太子殿下,你知道朕……是怎麼坐上這君王之位的嗎?”
“不是萬人擁護,而是在萬人唾罵之下,坐上這帝王至尊位。”
蘇晏之永遠記得,他被自己的父皇當做怪物一樣養在黑暗之中,每日被逼迫着喫毒藥,做試毒的毒人。
永遠記得,創造他的“生母”,被人當做怪物一樣關在冷宮。
永遠記得,自己的叔伯逼迫生母告訴他們傀儡胎的教養之法,囚困生母,每日換着不同的方法在他的面前折磨……
永遠記得,他的母后在他的面前走入火海,告訴他,他,不是怪物。他可以像正常人一樣,走上皇位。他,也是父皇的孩子。
可是……他的父皇,卻告訴他,他從來不是一個該存在的人。
“不妨告訴你,朕……從來不是正統,朕的父皇,寧願將自己的皇位給一個與他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也不願意給朕。”
“朕如今的地位,都是一點點的爭出來的。”
只有靠自己站上皇位,才能得到別人的尊崇,他們纔會畏懼,他們纔不會覺得……這萬人之上的君,是個怪物。
他真的受夠了別人諷刺的目光,還有那一聲聲的怪物。
“這北國太冷了,太子殿下就永遠留在這裏陪着朕吧。好好的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