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璟旭的目光看向了坐在他旁邊的蘇晏之身上,“故意晚來幾個時辰,爲什麼。”
兩個時辰前,他看見蘇晏之站在樓下看着之時,就已經開了窗。
一般青樓不開窗,蘇晏之也懂這個道理,只是蘇晏之在看見這開着的窗戶之後轉身就離開了……
蘇晏之淡漠低眉,輕輕一笑,“給你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顧璟旭聽見這回答,眉頭動了一下,“是嗎……還真是感謝。可惜了,還是來早了,你應該明早再來。”
蘇晏之淡然一笑,“怎麼,壞你好事了?”
說着話的時候,他的目光依然看向北離淵離開的方向,“你說,北離淵府邸到底有多少金財?”
顧璟旭目光垂着,幽深的眼眸看着蘇晏如落下的那一瓶藥,沉默着收了起來,“四國大半金錢流轉都在他手上。”
顧璟旭的目光看向了蘇晏之,思考了一下,隨後開口問道,“所有人都知道,這有什麼問題嗎?”
蘇晏之收斂了不正經的神色,表情自然的陷入了深思之態,“就沒人想殺他嗎?”
顧璟旭沉默思考了一會兒之後,微微一笑,“殺他做什麼,還能奪了他的錢財嗎?”
“嗯,自然能奪。”
蘇晏之目光定在顧璟旭身上的時候,才發現顧璟旭居然穿了一件的長衣,素雅的衣裳,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他穿過了。
不由的看的愣住了,“你還是穿白衣好看。”
顧璟旭一頓,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穿着,將手上摺扇收了起來,坐正經了一些,“別人控制不住四國錢財流轉,這也是我一直未動他的原因。”
畢竟一個人掌控着太多人的錢財,就會被別人盯上,不管於天下太平來說,還是北離淵的自身安定來說,都不太好。
蘇晏之低着目光,側着身在思考着,“你覺得,蘇晏如能控制的住北離淵嗎?”
“那要看靠什麼。”
顧璟旭淡定的喝了一口茶,然後不緊不慢的說道,“若是靠腦子,你的弟弟對付一般人可以,對付北離淵,不行。”
蘇晏之挑眉,表示認同,只是幾番思考,竟然想不出來蘇晏如有什麼能比得過北離淵的。
“還是有過人之處的。”
顧璟旭安靜開口。
頓時蘇晏之目光亮了,“比如說?”
顧璟旭目光凝向門的方向,“牀技,你弟弟學的很多,就看他……能不能用上了。”
蘇晏之心頭一涼,顧璟旭這話,說了等於沒說,他弟弟那點技術,一點實戰都沒有,還怎麼壓的住別北離淵。
嘭……
一聲響動,顧璟旭和蘇晏之同時看向了窗外,絢爛的煙花在他們的眼前亮了起來,瞬間照亮了兩個人的面容。
顧璟旭頓時想了起來,今日初一,他從未在宮外看過春節,這兩年也沒有一刻注意過節日,所有的一切都彷彿靜止的……
顧璟旭舒展了目光,沒有說話,但是還是拉住了蘇晏之的肩膀,從窗戶飛身而下,直接落在了街道上。
街道之上,人來人往的都帶着家人和孩子在逛着夜市,燈火通明的街道上,彷彿白日一般。
河岸旁邊,有人在放着花燈,有人在遊船賞景,有人在買着喫的,有人在玩着鬧着,煙花不斷地山水之邊,連成一幅畫卷。
百姓安然,山水連碧。
顧璟旭站在河岸邊,看着流水人家,眼中印着燈火闌珊,“這纔是應該有的家國天下,蘇晏之。”
蘇晏之沉默之後,微微笑了,“嗯。”
他的目光環繞一圈,看見了河岸邊站着的一個老人。
老人放着燈,身邊沒有人,衣裳沒有那麼華麗,步履艱難又蹣跚。
只是一眼,他想起了兩年前瘟疫之城中,死在他手裏的那位老人的無奈和感傷。
沒有和顧璟旭說話,他獨自走了過去,穿過人海茫茫,停留在了老人的身後,看見了老人一直在紙船花燈上寫着的願望:希望神明保佑夫人安康。
蘇晏之落下眼簾,想起了疫病之中那些病重之人,最後也將希望寄託給了神明。
到底是怎麼樣的病,只能祈求神明瞭。
老人顫抖着寫燈,蘇晏之就站在那身後默默的看着,繁華之下,孤獨的人的悲苦被歡樂掩蓋。
其實不管家國如何,很多苦命的人依舊很苦,他們從來不會因爲家國安定而改變自己的命運。
這個世界,也從未向悲苦的人伸出手。
他沉默着,慢慢走上前,蹲了下來。
老人以爲自己擋住了他放燈,立刻起身就準備走。
蘇晏之手指撫摸過那燈,在老人起身的那一刻忽然開口,“老人家,明日去府衙門上,領一道清貧病患補助吧,約莫……三十兩。可以讓你挽救一下你的苦。”
老人一驚,目光落在蘇晏之的身上,“什麼?”
這補助,他在這山城幾十年從未聽過。
蘇晏之目光落着,將手裏的燈寫上祝願放進了河水裏,“明日,去看看吧,會有的。”
其餘的話沒有多說,蘇晏之轉身離開。
顧璟旭站在橋上,一回身,蘇晏之便不見了,立刻皺起了眉開始尋找。
不是怕蘇晏之走丟,而是如今刺殺蘇晏之的人很多,這萬一被人盯上,他都來不及救。
橋下,蘇晏之在和老人說完話之後就想要去找顧璟旭,可剛走兩步就被一個僧人攔住了去路。
“施主,出家嗎?可解死劫,可度生路。”
蘇晏之一驚,看向攔住他的人,覺得有些眼熟,但是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
“施主歷過死,放下了屠刀,看透了人世,又何必留在繁華落盡之處,飽受磨難。”
“佛道無邊,修身亦養性……”
“人間若無路,不如與貧僧一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