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惡因果,可蘇晏之活了這麼久,殺了別人,也救了人。
傷了別人,也傷了自己。
若說報應,苦了這麼多年,也該夠了。
蘇晏之轉過了身,看着街道上走過的所有人,神情平靜,比起顧璟旭的悲涼,他倒是看的更開一些,“璟旭善良了多年,可求過那些人幫過你的人,回報你的善良?”
“什麼?”
顧璟旭一驚,不明白爲什麼蘇晏之爲何這麼問。
蘇晏之側身站在街道旁邊,目光落在河岸裏,看着那些隨着水流不斷飄遠的花燈,聲音低沉渾厚,“善,從來都是沒有回報的。”
“所謂善有善報,璟旭難道沒有看明白嗎?那不過是一種苦命人對自己的寬慰。”
“其實,並不是所有的苦命的都是善良的,但是善良的人,命皆苦。”
善良的人,在苦難之中行善,幫着比自己命苦的人,告訴自己,會善有善報。
可笑又可悲,其實都是苦命的人,又哪有能力真的回報呢。
他所經歷的,不就是坐看高臺之上的人,那些披着人皮的鬼,做盡惡事,又能踩踏善者,永遠的高高在上。
蘇晏之手背在身後,微風吹過他的髮絲,平和的眼眸裏印着萬家燈火,“善惡到頭終有報,這一句從來不是對人的祝願,而是寄希望於神明的寄託。”
“而我的因果,璟旭若是看的明白,便應該懂得這因果。”
顧璟旭在蘇晏之的話語之中握緊了手,看着河岸花燈,他冷漠開口,“沒有因果,只有活着。若是爲惡能活,那就作惡,若是爲善能活,那就作善。”
不管因果,活着就好。
蘇晏之驀然一笑,這想法和十年前的他,是多麼的相似啊。
世人逼他,無人救他,他只想活着,活着不被人稱爲怪物,有錯嗎……
可惜了,他的璟旭到如今才明白這個道理。
“明日,去一趟縣衙吧,多加一條法令。”
“家中入賬目,官府協作勘察。”
“若戶中無賭無淫,年輕者外出穩定農作者,依然每月結餘少於三錢者,皆定爲清貧,每年可領補助,十兩。”
蘇晏之說話的時候,顧璟旭站在旁邊默默的聽着,認真的記下了每一個字。
他的目光定在蘇晏之的身上,聽着他將法條慢慢完善,眼神溫和了。
這世上,真的無人可比蘇晏之的計謀與決斷。
南國。
顧璟溪在楚慕痕派兵監控丞相府的第二日便接到了消息。
朝堂之上,他默認了楚慕痕的所作所爲,畢竟比起那毫無關係的丞相,他還是選擇站在楚慕痕的這邊。
當天夜裏,在所有人退下之後,顧璟溪坐在牀榻前看着還坐着看書的人,“爲什麼監控莫寒衣?你想對他動手?”
其實有些事情已經明瞭,但是他就是希望楚慕痕自己說出來。
楚慕痕挑了一下眉,放下了手中的書,目光擡起看向坐在牀邊的顧璟溪,“蘇晏之,是你讓他殺的嗎?”
“嗯。”
顧璟溪坐在牀邊,一點也沒有否認,側了一下頭,髮絲落下來,清幽的目光裏帶着冷靜,“他不該死嗎?他……最該死了。”
楚慕痕卻是輕輕蹙眉,搖了搖頭,“璟溪,他是被陛下救活的,這難道還不明顯嗎?”
顧璟溪眯起了眼眸,手握緊了牀榻的邊緣,“明顯什麼?哥哥被他污了眼罷了,他若是真的死了,一切都能回到從前。”
“回不到從前了!顧璟溪。”
楚慕痕的聲音低沉之中稍微提高了一些,“陛下他變了,你變了,我也變了,所有人都變了,我們又怎麼回到從前!”
顧璟溪的目光更冷了,“變了,對,那是因爲誰?你們所有人都原諒他了是嗎?”
他知道楚慕痕敬佩蘇晏之的一切。
是,他蘇晏之做了別人做不了的事情。讓所有站在高處的人敬仰。
可他不想原諒。
“我原諒不了,楚慕痕!你沒有經歷我的痛苦,就不配讓我原諒他,不殺他。”
“你知道我看見皇兄身上的刻字的時候,我想的是什麼嗎,我想的是將他千刀萬剮。”
他不管其他的,他只做他想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