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微愣了一下，然後撓了撓頭，尷尬地笑了笑接着便遁入地脈之中。
這是土地神神格帶來的益處，與有沒有木杖毫不相干，他之前遁入地脈的時候之所以會揮舞下手杖，全然是儀式感在作祟。
齊福藉助地脈回到了土地神廟內，然後直接進入自己的神龕，從中觀看廟裏的情況。
此時已經深夜了，傾盆的大雨落在房頂上，無數的雨滴匯聚在一起，聚成水流從屋檐灑下。
可無論是雨水的嘩嘩聲還是天上轟隆隆的雷聲，都無法壓過此刻神廟內的聲音。
只見一羣渾身被淋透的鄉民跪在地上，他們對着齊福的神龕磕頭跪拜，嘴裏不斷嘀咕着：
“土地菩薩保佑哦，快點讓雨停下來吧！”
“我家的田已經被沖垮三塊了，秧苗全部倒伏，再這樣下去今年就要絕收咯！”
“土地爺爺，求求你快點顯靈吧，再這樣我們家就要被洪水沖走了！”
“……”
齊福呆在神龕中，默默地聽着鄉民們的祈禱請求。
他們的願望質樸，祈禱的內容缺乏技巧，比如那個管他叫土地菩薩的鄉民。
這個鄉民是位婦女，看起來大約有三十來歲，皮膚略黑身材健碩，一看就常年在地裏幹農活，聽其言語也不像是什麼有學識的人，很可能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否則也不會管土地神叫菩薩了。
可就是這些粗糙的、質樸的、沒有技巧的祈禱讓齊福有些觸動。
“嘭！”
神廟的大門被人推開，一個挽起褲腿手拿鋤頭的人跑了進來，直接對着人羣大喊：
“劉大姐，你家裏的牛圈被沖垮了，快回去看看吧！”
那位管齊福叫土地菩薩的婦女就是這人口中的劉大姐，她聽到這一消息，臉色瞬間變了，也顧不得什麼祈禱了，連忙站起來衝進的雨中。
來通知劉大姐的這個人名叫李有望，他頂着傾盆大雨，渾身被淋得溼透，他看着大殿中跪地祈禱的鄉民，然後想到自己剛纔滿鎮子跑地搶險，心中忽地生出一口惡氣!
“你們還跪在這裏幹嘛，等它顯靈啊？它要真的能顯靈就不會漲水了，你們別在這裏求了，快些回去看看自家的情況吧！”
李有望的話說動了不少人，他們心中本來也都擔心着自家的事情，經李有望這麼一說紛紛站起來趕回自己的家中。
組織鄉民來廟中求神的鄉賢一看人都跑了，急忙站起來想要叫住他們，可他還沒來得及把話說出口，人就已經走得差不多了。
鄉賢走出大殿，看到屋外潑天的大雨，望着胸口起伏喘着粗氣的李有望，再回頭看了眼身後的神龕，
猶豫再三後還是一拍大腿，哎呀一聲跑進雨中，他也擔心着自家的情況。
等人都走光了，李有望站在雨中看了神龕一眼，啐了口唾沫後轉身跑出神廟，他要去往下一個地點通知鄉民。
“轟隆！咔嚓！”
雷聲震響電光一閃！齊福的身影出現在了大殿中。
剛纔他注意到鄉民們祈禱的時候，頭頂明顯浮出了更多的願力，與平日裏日常的上香供奉相比，簡直多得不正常！這說明他們此時心最誠！意最真！
在楊琛的記憶中，齊福知曉了神道的一條潛規則，這條潛規是——不能隨意地顯靈。
神明過多的顯靈會使顯靈變得廉價，從而導致更多的顯靈卻換不來更多的願力。
因爲願力不是一個人燒的香越多就產生的越多，而是心的真誠度決定的，心誠則靈，心誠則靈！
所以很多神靈不僅不會經常顯靈幫助上供的鄉民，有些甚至還會主動給他們製造苦難！
生活美好的人是不會把精力浪費在求神拜佛上的，他們即便去廟裏燒香供奉，最多也就只是走個過場，不會產生一絲願力。
剛纔廟中的鄉民頭頂浮出的金霧，比得上以往楊琛神廟中半年的總量！
要知道這才一會兒啊！
要是他們再多祈禱一會兒，一年份的願力是不是就有了？
齊福想到這裏心情有些複雜，按說充沛的願力對神靈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可齊福卻有些笑不出來。
他在地球上時就是個農村走出去的孩子，小時候也同樣經歷過暴雨洪水。
難怪有個詞叫神性！齊福突然對神道有了更深的理解。
但他沒有因此婆婆媽媽地感慨，而是隻身走入了雨中，他還有地方要去。
清水河河神的神廟建在河邊，此時洶涌的河水已經快要漫到神廟了，若是再漲些，說不定就能應了那句諺語，只不過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而是河水衝了河神廟！
神廟的門口由鎮長親自帶隊，組織了一大羣人聚集在一起。
“近日連遭的大雨，是河神發怒了，是因爲我們平日的供奉怠慢了纔出現的這種情況！”
鎮長站在暴雨中大聲地講到，聲音剛傳出去不遠就被旁邊洶涌的水聲淹沒。
“所以我們現在要抓緊時間供奉，大家把準備好的貢品推出來！”
鎮長對着人羣下令，聲音再次被洪水巨大聲勢吞沒。
但這羣人顯然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情了，即便聽不清鎮長的命令，他們也都熟練地擡出幾頭被綁好的家豬，提來數十籠肥壯的家禽，這是標準流程。
“你們怎麼還在這裏？”
正當一羣人準備將尖叫掙扎的肥豬扔進河中的時候，李有望突然闖了進來。
“李家小子，你要幹什麼？沒看到我們在忙正事嗎？”
鎮長的管家見儀式被破壞了，連忙尖聲呵斥。
李有望不理他，徑直到臺上，站在鎮長旁邊對下面的人羣大聲喊道：
“鄉親們，洪水來了！大家快回家去處理自家的情況，不要聚在這裏幹無用功的事情！”
“大膽！你敢說這是無用功的事情？”
管家沒想到李有望竟敢闖上臺來，一時間又驚又怒。
李有望絲毫不懼，直接回懟說：
“難道不是？你們平日裏裝神弄鬼也就罷了，現在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洪水，這個時候你不讓大夥去搶險救災，反而把大家聚在這裏陪你玩祭神拜鬼的儀式，這不是無用功是什麼？”
“你你你……”
管家被說得有些急了，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駁。
這時候鎮長說話了：“你別忘了以前我們遇到洪水都是這麼處理的！”
李有望不屑地冷笑一聲，大聲問道：
“你們捫心自問一下，以前度過洪災究竟是因爲你們獻祭的這些豬、牛、雞、鴨起了作用，還是洪澇本來就只是暫時的災害？
洪水是自己停的，跟你們沒有半點關係！
“大家與其在這裏浪費時間，不如快些回家抵禦洪災！”
李有望繼續對臺下的衆人喊着，可古怪的是，這羣人似乎和土地廟中的不一樣，他們沒有被說動的跡象！李有望看到這一幕，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