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幾口氣,蘇合拎着人羊快步回到自己的住處,取了兩個小包,然後才往養藥房去。
養藥房距離藥房不遠,顧名思義,是專門養藥的地方。
這裏的空間更大一些,有同門佩劍弟子守在門前。
蘇合掏出髒兮兮的令牌給對方看,那兩個弟子見到後,顯然態度友善不少。
這也從側面說明,作爲杜春仁貼身弟子的地位很高。
巨大的木門被同門弟子拉開,混雜在一起的各種味道如同一道巨浪撲面而來。
偶爾會有怪叫聲發出,那些是新來的藥材,還不太聽話,杜春仁讓管養藥房的弟子用各種殘酷的法子讓他們閉嘴。
他說:藥需靜養。
進入大門,是一條長長的走道,兩側是數十個滿是污漬的籠子,裏面關着各種生物,奇形怪狀的人也不少。
渾身是膿皰的女人,肉裏養蟲的男人,以及異變的猛獸……
它們每天都會被餵食不同的丹藥,那些藥蘇合知道,是專門催生疾病的。
算是一種養病的容器,當病體成熟之後會被杜春仁煉製成丹,或者製作成各種藥服下。
蘇合暫時還不明白師傅這樣做的具體目的。
把人羊放進一個籠子裏,他找到一些污水,用麻布袖子沾染污水擦臉,將上面的黑血污漬,還有手上的血腥洗掉。
一個身影出現在眼中。
“牛至。”蘇合叫了一聲。
然後一個正在搬運藥材的弟子扭過頭來,焦黃的臉色彰顯着營養不良,走路也是飄飄忽忽。
“蘇師兄,您怎麼來這裏了,被師傅發現的話,可要……”
牛至的話還沒說完,蘇合笑了一下,取下自己的腰牌晃了晃。
“呦,您成師傅貼身弟子了,真了不起。”牛至笑得憨厚。
蘇合四下看了看,將憨厚漢子拉到一處僻靜地方,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紙包,遞給了牛至。
“這是……”憨厚漢子打開紙包,就見到了三塊被壓扁的豆餡糕餅:“蘇師兄,你對我真好,可是我不能總喫你的東西,你偷着從伙房裏拿東西,被發現了可是要遭殃的,師傅的手可黑着呢。”
“這點小事難不住師兄,放心吧,”蘇合拍了拍牛至的肩膀:“你這活每天量大,然後伙食還不夠,總喫蟑螂老鼠哪行,需要補充點營養,下次給你帶塊五花肉喫。”
“師兄,我……”
“別說話,快喫吧,喫完把紙給我,不能留在你身上。”
“你要不要來一塊。”牛至把糕餅遞給蘇合,蘇合捏下一小塊放進嘴裏。
甜滋滋的味道讓他回味無窮。
也讓他更加堅定幹掉師傅的信念,喫喝這樣簡單的事情,在春仁堂竟然成了一種奢侈,連選擇的權利都沒有,整天往肚子裏灌藥,簡直不可理喻。
等了一會兒,他離開養藥房,往伙房走去。
……
杜春仁用飯時間不定,興致來了一天喫上五六餐也時常會有,但是每次進餐的時間有跡可循。
根據蘇合兩年的觀察,加上同門的閒聊,他知道師傅每頓飯從拿起筷子開始,到放下筷子,整整一炷香。
他也多次計算過,春仁堂裏的香粗細與長短相同,燒完一整根是二十一分鐘。
同門偷東西也基本上都是在這個時間段,只是杜春仁明知道他的時間漏洞,卻不擔心他的臥房。
定然是暗中有耳目,同門之間告密的情況很多,所以在與人交往上,需要極其小心。
兩年過來,值得信任之人,不過四人而已。
一邊想着心事,一邊快步往伙房走去。
春仁堂的伙房也是重要場所,藥膳的製作來源於此。
伙房裏有八個人,各司其職,除了拉動風箱的聲音,就是菜刀劈砍在硬物上的聲音,幾乎沒有人說話。
有負責切菜的廚子,名叫鱉甲,擡頭看了一眼蘇合,本不愛搭理,但是瞧見其腰上懸着的銅牌,頓時笑臉迎來。
“蘇師兄,您來了。”
蘇合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然後徑直走到負責煲湯的人面前:“玉竹,師傅晚上要人身固體湯,老皮人蛋羹……別誤了時辰,做好了叫我,我好去請師傅用膳。”
名叫玉竹的女子滿臉是灰,但是從身段與骨型上來看,必然是個漂亮姑娘。
她喜好乾淨,但在這裏太過乾淨會出事。
去年蘇合見到新來的師妹,便悄悄讓她臉上抹灰,將自身弄得滿身污濁。
不然難免會有人有心做歹。
玉竹見識了春仁堂裏各種恐怖的環境,知道蘇合對她好,從此便只信他。
蘇合如今是師傅的貼身弟子,沒有人敢去直視,生怕惹了麻煩。
他看了一下週圍,笑着從懷中摸出半個手掌大小的銅鏡,細聲說:“我磨了好些天,送你了,瞧瞧你黑臉的模樣,記在心裏,等咱們離開這裏後,你洗乾淨了好對比。”
“真的能活着離開嗎?”玉竹臉上有些失落。
“只要你聽我的話,就一定可以,”蘇合想了想,又說道:“大不了一死,總比賴活着好。”
玉竹抿着嘴小心接過銅鏡,塞進袖子裏,然後快速遞給蘇合一個紙包:“我偷着做的綠豆糕,給蘇師兄喫。”
“以後別偷着做了,”蘇合說道:“想喫什麼,咱們出去敞開了喫。”
將紙包放好,起身離開。
“什麼德行,小人得志的模樣,說不定哪天就躺在老子刀下,看我不剁碎了你,在你肉泥裏灑水,”
被冷落的切菜廚子,狠狠將手中刀劈向砧板上瞪着他的丹蔘腦袋上:“就跟這貨一個下場。
隨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將手伸向地上浸泡腸子的桶裏,用手指點向裏面鼓着泡泡的腥臭水中。
然後衝着蘇合的方向追去。
“蘇師兄,蘇師兄……”鱉甲諂媚地笑着跑過去,拉住蘇合衣袖:“您如今是師傅的貼身弟子,今後還望您多照顧,想喫什麼偷着告訴我就好,只盼着您多在師傅面前提提我。”
“應該的。”蘇合信不過這個肥胖的男人,看着對方生着滿臉膿瘡的麪皮,敷衍道。
現在他不想得罪人,面子上互相過得去就行,即便他如今是師傅臉前的紅人。
但自己活着走出春仁堂大門的計劃,近在咫尺,可容不得半片攔路的瓦。
鱉甲走出一段,回頭看了一眼走遠的蘇合,嘴巴一撇,往地上呸了一口,然後洋洋得意回去伙房。
……
杜春仁用膳都是在診房內。
蘇合將七類藥膳置放桌面,把碗、筷子和湯匙遞給師傅,然後恭敬站在略微遠些的地方。
“你做事很得我心,至少看着比丹蔘讓人踏實,”杜春仁微笑說話,然後用湯勺在七類藥膳裏各舀出來些湯來:“乖徒兒,第一天陪着爲師,也辛苦了,你也喝一些吧。”
說着將碗推向蘇合。
蘇合知道師傅的習慣,這老頭兒情緒陰晴不定,疑心很重,又沒有味覺,每次用膳都會讓人試毒。
蘇合謝過師傅,直接將碗裏的湯水喝下。
杜春仁等上一會兒,才拉過藥膳,不顧形象地大口喫喝起來。
“你先回去歇息吧,明天雞鳴時候,去煉藥房陪師傅煉藥。”杜春仁嘴裏搗鼓兩下,吐出一截指骨。
蘇合行禮退下。
出了門後,快步離開。
從師傅拿起筷子開始,現在過去了七分之一炷香。
他還有七分之六炷香的時間去探索師傅的臥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