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們走出春仁堂的門,必然是不敢去鎮子裏逗留,大部分時間都會在荒無人煙的野地密林中。
殺死供應人命給杜春仁煉藥的源頭之後,大傢伙心裏都暢快不少,有的忍不住哭起來。
接下來就是各奔東西的時候。
牛至,烏頭,香丸與玉竹各自都背上了東西,來找蘇合。
蘇合併不想跟他們一起走,但是想到自己之前利用了他們,至少也要將人帶到徹底安全的地方後,再分道揚鑣。
他有他的路要走,師傅在他心間栽種的東西得除掉,不然自己要麼變成師傅那樣的怪物,要麼就是死。
而他對這個陌生世界有了些興趣,想瞧瞧這江湖是個啥樣子,走累了就去同門口中繁華無比的京城裏開個小醫館。
至於如何除去心間的草,尚無頭緒,不過既然杜春仁開的偏僻醫館都這般厲害,想必江湖裏也會有大把的厲害宗門。
師傅說禿驢牛鼻子修行的功法更髒,就說明這世上有佛門道門,而髒的說法,估計就是師傅這種邪門歪道對正道之光的污衊之詞。
不可信。
“弄個大袋子吧,我記得養藥房裏有,”蘇合看着牛至說道:“這樣可以多攜帶些東西。”
春仁堂雖然髒,但是東西不少,這些年杜春仁沒少攢下家業。
光是分銀子,基本上每個人都能分上萬兩,但是他們帶不了那麼多,蘇合打算走的時候,將拿不走的銀子撒在野外,讓窮苦人撿取,也好過被來調查案件的污吏弄去好。
雞鳴破曉之前,春仁堂裏仍活着的人,便攜着錢財丹藥從正門離去了。
蘇合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香丸等人在不遠處等着他。
他要放一把火,將這裏徹底燒個乾淨。
火勢逐漸起來。
正要離開院子時候,一個人影在濃煙中衝出來,邊跑邊咳嗽。
定睛去看,蘇合暗叫大意,那人影正是鎮守帶來的丫鬟,這纔想起來後門還有一隊兵士,以及這個心眼兒長歪了的丫鬟。
那丫鬟見到了蘇合,有些氣喘,看起來找了一陣子了:“這裏怎麼了,我家大人呢?”
“你家大人死了。”
火焰耀着蘇合俊朗的臉,忽明忽暗。
丫鬟愣片刻,顯然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然後迫切問道:“那你的杵呢?”
竟然還惦記這事兒,蘇合也是開了眼。
“你們等我片刻。”他對着身後的幾人說道,然後拉着丫鬟往一個房間走去。
那丫鬟並不蠢,這裏發生的一切已經很清楚,春仁堂的弟子們反了,而她也看出來,一切都是蘇合在指揮。
所以現在讓這個男人不對自己起殺心,才能保命。
至於要不要殺掉這個女人,蘇合糾結一個呼吸,且不說留着她有多危險,單單是助紂爲虐,就不可原諒。
這姑娘也是將他人性命看做蚊子蒼蠅般。
將腳步慢下半拍,錯開女子一個身位,蘇合俯身在腳邊撿起一把掉落的無鞘長刀,直接就將鋒利的刀刃斬向丫鬟。
丫鬟警惕地回頭瞬間,見到一抹寒光,感覺脖子有些涼快。
刀切過女人的脖子,噴出許多蟾蜍卵來。
女捕頭顧青巖躲避不及,被濺了滿身滿臉,她用袖子一抹臉,呸出嘴裏的卵,踏地疾馳,去追另一隻負子蟾蜍邪祟。
荒林裏,圓月砸下的光被樹木攔下,只有點點餘輝落地。
不過這對於顧青巖來說已經足夠亮堂,她從大業的國都九安城,追這對負子蟾蜍夫婦數千裏,三個月的光陰讓她怒氣攢到滿格,每每揮刀,便斬倒一片樹木。
鳥獸安歇的愜意夜晚,被突如其來的打鬥鬧起來,呼啦啦飛去一片大鳥,林子深處的野獸聞到了駭人的殺氣,也匆忙跑遠。
跳躍遠去的男子見到女捕頭窮追不捨,殺了個回馬槍,身子急停,回頭張開大口,一條猩紅的長舌頭卷向顧青巖的面門。
女捕頭嘴角一撇,瞧不上這等把戲,身子一側,左腳點地,身影瞬間欺到對方身前,右手上的長刀不停,從下往上斬去。
男子吃了一刀,倒跌數丈,撞在一顆粗壯的樹前停下。
正要變形來個魚死網破的招式,腦袋卻突然被顧青巖斬落。
“除了跑,你們還會什麼?”
顧青巖拍了拍沾在身上腥臭濃綠的黏液,撿起還在來回擺動張嘴的負子蟾蜍腦袋,也不將上面的卵去掉,直接用鉤子掛在腰間。
拖着顯了原形的邪祟身軀,回到剛纔殺掉的女子那裏,也將腦袋掛上,把兩具屍體綁在一起,拖着腿走出密林,踩着月光往桃源鎮的衙門去。
看起來有些嬌小的身軀,腰上掛着碩大的兩顆怪頭,單臂拖着無頭邪祟,留下一路的蛙卵,卵像沸騰的泡泡,啪啪地不斷爆開。
她今天心情不錯,等到了桃源鎮,委託當地衙門押送邪祟屍體入京,自己回京後,能得到不少獎賞。
這對邪祟在九安城犯下十九條惡,吃了三十六人,逃亡的沿途害過不少人,所以賞金不斷增加。
雞鳴三遍,到了桃源鎮衙門。
顧青巖直接上去砸門。
有當值守夜的差人見到顧青巖一身黑色夜梟捕頭服,腳踏牛皮靴,腰上除了兩顆碩大邪祟腦袋外,還有塊銅製腰牌閃着暗光。
腰牌上面只寫了一個‘京’字,便知道是都城京查司的人,得罪不起,值守那人原本要發作的脾氣咽回肚子裏,頓時精神起來。
“大人,您……”值守的人抱手行禮。
“別廢話,把東西放牢裏存着,抽空替我送到九安的京查司,等會給你封信一併送去,”顧青巖大步走進門內,又回過頭來:“弄些酒肉和月餅,叫你們鎮守來陪我喝兩杯。”
值守之人回過頭來,見到微光照在顧青巖臉上,明眸瓊鼻,有着污垢的鵝蛋臉右邊,偏偏豎着一道鮮明且猙獰的疤,應該是運氣好,沒有傷到眼睛。
這樣的女子,眼光裏藏不住凜然的殺氣,讓人不敢直視。
那人正要回話,街上飛奔過來一人,氣喘吁吁:“春仁堂起火,鎮守死在裏面了,同去的同僚死在外面。”
有衙門的人跑回來叫人。
鎮守死了?可是大事情。
功勞真是往懷裏鑽啊,顧青巖將腰上腦袋扔下,問清地方,瞬間躥出,身影在鱗次櫛比的鎮子屋頂起起落落。
片刻便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