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漢升終於也意識到情況不對了,趕緊放下手中的喫食。
在班長的高倍望遠鏡裏,西北極遠處,天地之交,那道本以爲是風沙的依稀塵線越揚越高……
“你小子運氣真特麼好,第一天上崗,就來敵人了!”
片刻後,滴滴答滴的清脆小號聲在哨臺上響起,原本靜寂的玉門關轟然轉動起來。
“四五十里外!密密麻麻鋪着,沒十萬也有五萬!”
同時,黃漢升點燃了哨塔的燈火,這是敵人來了的意思。
這是玉門關第一次點亮哨塔,也是第一次遇敵。
所有人都緊張了起來。
做完一切,一邊的黃漢升覺得剛纔那羊肉湯就在血管裏流着,薰得整個人微微暈眩。
遠方,夜色已深,準噶爾漢人大汗孫思克踏上粗粗搭就的撩望臺,他向東看去,燈火通明的玉門關就在前方天地之交,向左右以及後方看去,如林的帳篷,沸騰的馬嘶聲和人的喧鬧聲已經遮蔽了大地。
“大汗,埋伏在玉門關的勇士們沒有看到漢人出城,就只見到那座古怪高塔上的燈光明滅不定。”
一位蒙古萬戶操着蹩腳的漢話,向孫思克稟報着。
顯然調教有方!
這位蒙古萬戶是孫思克提拔的,忠誠度還可以。
“明軍知道我們來了,他們早就防着這一天,那燈光該是信號……”
孫思克平靜地說着,語氣裏有一絲疲憊,也有一絲擔憂。
這回他梭哈一把,入侵甘肅,不知道是對是錯。
聽出了孫思克的蕭瑟之意,蒙古萬戶急切地道:“大汗還在憂慮什麼?明人的大軍已經進攻青海了,他們其他的大部隊還在陝西,趕到這裏起碼要半個月乃至一個月!這段時間足夠我們攻下玉門關以及甘州、肅州,再以逸待勞,與其遠道而來的精銳對決,勝利一定是我們的!”
孫思克低笑道:“不錯,很有精神!”
爲了忽悠準噶爾人爲他戰鬥,他話鋒一轉,語氣越來越悲涼:“諸位,我們這七萬大軍,是準噶爾一族最後的精華,所有部族,所有準噶爾人都已經站在了這裏,要用鮮血,用生命扞衛準噶爾人的自由!這是最後一戰,是決戰!我們來到這裏,就是讓明軍看到我們的決心,我們要堂堂正正的戰鬥,即便最終還是失敗,準噶爾人也要站着死去!”
這一次,他是用蒙古語說的,十分真誠。
孫思克說的也是實話,起碼他來當準噶爾大汗,準噶爾大草原除了普及漢話和剪辮子,其他沒啥變化。
明軍來了可不一樣,像漠北、漠南蒙古都成了大明的狗,被改成行省制,本來遊牧習慣的他們必須定居了,連大部分的草場都被大明收歸國有。
所以,準噶爾人寧願投靠大清殘部的孫思克,也不願意投靠被漠北漠南蒙古認證的正規蒙古大汗朱克臧。
圍着高臺的準噶爾人已有數百人,他們眼中滿是狂熱,振臂呼喊道:“大汗!我們準噶人死也不會屈服!這裏是我們的家園,沒有人能奪走我們的草原,也沒有人能讓我們低頭!”
呼喊聲如潮,孫承恩頻頻點頭,望父成龍的他,總算看到了希望。
玉門關雖然城堅炮利,但根據情報,他們守軍只有一千人,何況他們還有羅剎人的幫助!
想及此處,孫承恩的目光落在臺下某處。
一羣頂着翻毛高帽,穿着排扣大衣,挎着軍刀,裝束跟準噶爾明顯不同的人聚在那裏,抱着胳膊,冷漠地看着大汗鼓動族人。
最前面那人他很熟悉,羅剎特使啓爾哥布斯基!
自從他給康熙和索菲亞拉皮條成功後,在羅剎國的地位水漲船高,現在已經尊敬的伯爵大人了!
這次他不僅帶來八千哥薩克騎兵,還有兩千帶有重炮的步兵!
聽羅剎人說,如果不是跟奧斯曼土耳其爭鬥不休(派兵去南天竺),羅剎一國說不定還能派遣兩萬大軍投入到跟大明的戰爭中。
孫思克也明白,不管是羅剎還是大明,對於準噶爾草原來說都是龐然大物。
當他們將目光放在這片土地時,人口不過百來萬的準噶爾大草原要抵擋是很難的。
準噶爾人就像是持金小兒,或者說是懷璧其罪。
話又說回來,當年準噶爾人驅趕哈薩克人和土爾扈特人時,佔領他們的牧地時,不也是這麼看他們的麼?
準噶爾人就是實力不行,不然也不會被孫思克率領大清綠營殘部就給征服了。
此時啓爾哥布斯基注意到孫承恩的目光,朝他行了一個友善的撫胸禮。
望着臺上正激情洋溢的漢人大汗孫思克,以及不斷匯聚起來,情緒也不斷高漲的準噶爾人,啓爾哥布斯基身邊一個的青年軍官也激動地道:“明人有句古話叫‘哀兵必勝’,明人自己都沒想到,會把準噶爾人逼到這一步吧。”
啓爾哥布斯基皺眉道:“托爾布津,你很看好這場決戰?”
這個青年羅剎軍官全名叫阿列克謝·托爾布津,出身貴族將門。
歷史上,他本死於雅克薩之戰,但因爲歷史線發生了變動,他逃過一劫。
阿列克謝·托爾布津臉頰上滿是昂揚:“伯爵閣下,難道你不看好這場決戰?”
啓爾哥布斯基沒有直接回答,目光轉到臺上的孫思克身上,他老辣地指出:“準噶爾汗王根本沒有決死一戰的勇氣,實際上,他的豪情壯志在說服和壓迫汗國各部族出兵時就已經消耗殆盡了。”
“準噶爾能湊出六萬大軍跟大明正面決戰,對歷代汗王來說,已經是空前的勝利,至於戰勝大明……絕無可能!”
“即便是加上帝國支援他們的一萬部隊!”
“準噶爾汗國的對手可是陸地上擊敗大清、羅剎、西班牙、莫臥兒,海上基本西班牙、荷蘭的第一強國,如果是八國聯軍一起進攻大明,也許還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