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涼了些,
章仿穿着一套寬大的長袍,懶洋洋地半躺在一張貴妃椅上,眯着眼,享受着侍女的伺候。
一顆顆晶瑩剔透的葡萄送入他的口中。
作爲章申公的孫子,
章仿手段非凡,纔來到義烏縣幾個月,已經徹底掌控了偌大的義烏縣,把縣尉和主薄牢牢壓制住,完全執行着知縣的權利。
“九月中旬了.....”
章仿感慨一嘆,算算時間,永輝應該解試結束了,不知道考得如何。
如果考得不好,
自己這邊也要早早爲他安排一個職位,好讓他安心準備三年後的科舉。
“前幾日押司好像空出一個位置.....”
章仿正沉吟着,腳步聲匆匆響起,章仿的幕僚葉替疾步走入後院,朗笑道:“阿郎,相州的書信到了。”
“哦?快拿來我看看!”
章仿來了興趣,他迅速直起身子,伸手去接葉替手中的書信。
書信很多,有七八封,都是最近這段時間發生在相州和朝中的大事,韓誠也不管章仿有沒有得到這些消息,一股腦地都寫了下來,傳遞給了章仿。
章仿把書信一字攤開,隨手拿起一封書信,
看完後,
章仿悵然一嘆:“自謙兄信上說,官家已經同意了王相和童太尉的要求,準備下個月就調兵北上,聯金滅遼了。”
“當真?”葉替眉頭一挑,頗爲詫異,
他沉吟一會,謹慎道:“阿郎,眼下可不是出兵的好時機啊......我們這一路行來,東南各地因爲花石綱的事情早已民怨沸騰,東南財稅重地傾覆只在旦夕之間,怎可冒然出兵北上?”
“大軍一動,必將消耗糧草無數,以當今朝廷的收入,只怕難以支撐曠日持久的戰鬥啊......”
章仿沒有說話,只是同樣憂心忡忡地皺起眉頭,
他從相州一路南下義烏,一路所見所聞堪稱駭人聽聞,爲了滿足當今官家的私慾,所謂的花石綱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
“綱”意指一個運輸團隊,十艘船稱一“綱”。
奸臣朱勔奉官家之命對東南地區的珍奇文物大肆搜刮,由於花石船隊所過之處,當地的百姓,要供應錢穀和民役;有的地方甚至爲了讓船隊通過,拆毀橋樑,鑿壞城郭,因此往往讓江南百姓苦不堪言。
加上各地官吏趁機上下其手,大肆貪污,原本繁華的東南之地,已經有了漸漸凋零的趨勢。
可這一切,都被朱勔等人瞞報了下來。
想到這,
章仿喟然一嘆:“奸臣當道,國勢將亡,希望我祖父的話不會應驗。”
葉替默然,腦海中卻是回想了當年章仿祖父章淳評價當今官家的話:端王輕佻,不可爲帝。
章仿又拿起幾封書信看了起來,都是韓誠轉達的朝廷大事,一些章仿已經知道了,一些則是屬於韓魏王府的特殊渠道,章仿尚且不知。
看了一會,很快就看到了趙燦高中解元的書信。
“哈哈哈哈哈!”
章仿鬨然大笑,臉上的陰霾一掃而空,他大笑道:“永輝居然高中相州解元了!?哈哈哈!此乃大喜事啊,今晚必須大醉一場!”
“恭喜阿郎,又得一個才子佳友。”葉替恭喜道。
“哼,這臭小子,我看他整日忙活他那間酒樓,還以爲他無心學業,原來是早已胸有成竹,只是沒有顯露出來而已。”
章仿搖搖頭,一臉寵溺笑容,“可惜了我不在相州,不然必爲他準備一份厚禮。”
葉替笑道:“等他殿試高中再送也不遲。”
章仿哈哈大笑:“有道理,以他城府和心性,必然可以殿試高中,我得想想送他什麼禮物好。”
沉吟一會,
章仿搖搖頭,暫時沒有思緒,他又拿起剩餘的書信看了起來,
這些是趙燦寫的,
第一封,趙燦敘述了一下自己又開了幾間酒樓,日進斗金,賓客如雲,章仿若是有空,記得來相州品嚐一下美食。
章仿看得啞然失笑,
第二封書信,趙燦介紹了一下即將開展的趙家鏢局,大概介紹了一下鏢局的業務範圍,最後笑言拜託章仿照顧一下生意,如此這般,不勝感激云云。
鏢局?
章仿琢磨了一下鏢局的作用,笑道:“永輝倒是個腦子好使的,居然能想出這個謀生的法子,如果能張羅起來,倒也不錯。”
葉替也笑道:“現在各地匪盜日漸增多,地方軍又剿之無力,鏢局的出現剛剛好可以護送那些商隊安全,保證各地物資暢通,一舉兩得啊。”
“確實。”
章仿滿意地點點頭,笑道:“這法子不錯,等我春節回家一趟,跟家中長輩商量一下,若是可行,明年我必上書,建議官家放開管制,讓各地成立鏢局,保證物資暢通。”
“阿郎大義。”葉替恭維道。
章仿笑容滿面地放下這封書信,又拿起了一封,匆匆看完,原本漫不經心的表情猛地一收,取而代之地是深深的駭然。
“阿郎....怎麼了?”葉替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異常,
章仿放下書信,右手重重地壓在上面,沉聲道:“永輝說讓我們小心一些,把縣裏地方軍的訓練抓一抓。”
“這......”葉替茫然,不解道:“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有戰事發生不成?”
章仿眯着眼,一字一頓道:“永輝斷言,花石綱民怨沸騰,必有農民軍起義,席捲整個東南財稅重地。”
“當真?”葉替失聲道,表情也出現了驚恐,“他.....他怎麼知道的?”
“不知道,只是推測說極有可能會出現起義,這些地方被花石綱毒害最爲慘重,又有苛捐雜稅,家家戶戶都被剝削過,對朝廷極爲怨恨。”
“一旦有人揭竿而起,必將一呼百應,席捲東南。”
章仿表情很是沉重,眉頭緊皺,再無半點剛剛的雲淡風輕,從容淡定。
葉替搶過趙燦的書信,匆匆看了一遍,又認真地推敲了一下,慘笑道:“他....他真的是十八歲的學子嗎?我怎麼感覺他像是三四十歲的智者。”
“這份洞悉觀察力,堪稱妖孽,我們一路南下才發現的事情,居然被他在相州就推斷出來了。”
“難道這世界上真有生而知之者?”
葉替捏着書信,喃喃自語,表情是一陣陣的後怕。
如果真如趙燦所言,那整個大宋王朝都將遭受嚴重的打擊,不但財稅收入銳減,甚至有可能引發一系列後果,
就連聯金滅遼,也將無法實現。
章仿很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沉吟一會,豁然起身,大聲道:“馬上讓縣尉來見我,義烏縣區區一百三十個捕快太少了,通告全縣,我要募兵五百,以備不時之需。”
“好!”葉替拱拱手,匆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