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招弟微笑道:“他們長大了,我這個做姐姐的得要學會放手,更不能讓守業連家都回不了。”

    “我要帶他回家。”

    “瞧,他現在回家了,家裏有爺爺奶奶,有爹有娘,有兄弟姐妹,有從小一起到大的玩伴。”

    “還有他一直想念的那張牀。”

    “他說,那張牀是他從小睡到大的,他睡在上面,光是聞着那味,便會睡的很舒服。”

    “你說,他不願意醒來,是不是因爲聞着他那熟悉的味道,所以不願醒過來?”

    淚流滿面的她,回頭看向緊皺眉的許歲歲:“你喜歡小新嗎?”

    這話題轉的太快,快到姜歲歲都沒反應過來:“喜歡。”

    小新那孩子雖然小,但他是真的很聰明,比虎子要懂事。

    真的是一個從小看人臉色生活的孩子,聰明到和年齡不相符,懂事的讓人心疼。

    抹乾眼淚的許招弟,笑的如一朵花:“嗯,我也很喜歡他,這孩子生來多磨難,懂事乖巧的像個小大人。”

    一直壓着悲傷心情的姜歲歲,覺得聽了她這麼多故事,覺得自己不開口問一兩句,好像過意不去。

    於是,歲歲想了想後,選了一個比較好回答的問題:“你的名字誰取的?”

    “我奶奶。”許招弟已平復了心情,好似剛纔她沒哭過一般。

    只有帶着點血絲,卻又清澈的眸子,訴說着她剛纔有段悲傷。

    姜歲歲瞭然,她剛纔就在想,明明許招弟說她家人不重男輕女,怎麼還會替她取這個名字?

    原來是奶奶取的,那就可以理解了。

    做長輩的總是會想要孫子而不是孫女,所以當老二媳婦生了個孫女後,她就迫不急待的替孫女取了個帶弟的名字。

    許招弟的笑容很美,淺淺的如沐春風,讓人心情溫暖:“我五歲的時候,我娘才生第二胎,你能想像嗎?我娘曾經懷了一個,但被我奶奶推的摔倒流產了,所以我娘後來沒懷孕,她也不敢說讓我爹休了我孃的話。”

    姜歲歲倒是詫異了一番,確實,第一個孩子到了五歲才懷第二個,這在那些人眼裏,就屬於不能再生了的意思。

    如此算着,許招弟這算是比她弟弟大六歲,所以她纔會一直待到現在纔回來?

    那她今年多大?

    她弟弟妹妹們多大?

    姜歲歲心中這樣想着,就問出了聲。

    許招弟淺淺一笑:“我24,我大弟18,我已經給他娶了媳婦,讓他們照顧弟弟妹妹。”

    “我娘生了大弟之後,隔年生了我二弟,又隔了一年生了我三弟。”

    “我大妹今年12,小妹9歲。”

    姜歲歲明白了,因爲弟弟妹妹都還小,家裏又有斷腿的老爹,還有身體被掏空的老孃,所以她這個做大姐的,不得不留下來照顧家裏。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奇少,如果沒有奇少,也許許招弟後面的日子,不會很難過。

    更因爲,如果許招弟沒有救姜守業,姜守業不會喜歡許招弟,更不會招來這種厄難吧?

    如果沒有遇到許招弟,姜守業的日子也許就和姜三健一樣,被父母安排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女子爲妻,然後天天在外面溜達。

    但他遇到了許招弟,把自己溜達的日子給拋掉,做起了大家長,擔起了許家的責任。

    最後爲了媳婦和孩子,以及整個許家,賠上了自己一生。

    “他才23歲!”許招弟笑着流淚,“才23歲啊!”

    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吐出來的不知是悔還是悔。

    姜歲歲也不懂她現在嘆的是什麼,她只是看着她。

    許招弟雙手撐在大腿上,慢慢起身:“和你聊了這麼久,舒坦了。走了。”

    她挎起小籃子,笑着朝山上走去。

    姜歲歲看着她一步一步慢慢往上走的背影,感覺她通身都是悲傷。

    可背部卻又堅挺着,好似永遠打不倒的人一般。

    姜歲歲不認爲許招弟剛纔說的話是爲了博取自己的同情,更不可能是爲騙自己。

    自她的語氣,還有自她靈魂裏散發出來的悲傷和真誠,姜歲歲相信她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許招弟不和大伯一家說這事,應該是不想得到他們的同情。

    因爲她再悲傷,都還活着。

    而三堂哥卻只能躺在牀上。

    你一個活的好好的人,在活死人爹孃的面前說自己慘,是想被打死嗎?

    有時,一個人心情壓抑的太久是會生病的,她還這麼一直堅挺着,她的內心真的很強大。

    可是再強大,憋着這麼多的事,也會頂不住。

    她需要發泄一下。

    就如現在,她一個人靜靜的走在山中,拿着小鐮刀,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來緩解她那緊崩的心情。

    散散心也挺好。

    姜歲歲看着許招弟的身影,慢慢隱入森林中,直至消失不見。

    她緊擰眉頭,輕輕的擼着陸離的毛髮,聲音輕喃:“我怎麼覺得她問我喜不喜歡小新的時候,有種她想跟三堂哥一起走的意思呢?”

    “那味道有點……託孤!”

    姜歲歲驚愕的瞪大眼,猛的起身,望着沒有許招弟的森林:“她應該是這樣想的吧?有我的保護,小新會很好的長大。”

    “她活的太痛苦了,她想解脫,想隨着三哥去。”

    “看得住她今天,看不住她明天。”

    “除非,三堂哥能醒來!”

    姜歲歲喃喃自語,又慢慢坐回去,撓了撓頭髮,感覺有點刺頭,看看手,沒發現什麼異樣,那就算了。

    陸離看着姜歲歲嘀咕着,把剛摘下來的蒼耳球,又拍到了自己頭髮上,他直接捂臉。

    哎,歲歲這麼可愛的時候,實屬少見。

    但歲歲說的那些話,他很贊同。

    許招弟就是一個被吹大的氣球,裏面塞滿了各種悲傷和不幸,她要爆了。

    這個爆了,就等着姜守業斷氣。

    一旦爆了,她也就沒了。

    現在支撐着她的,就是姜守業還活着。

    哎,這不就是他和歲歲嗎?

    得知歲歲掉進海里時,支撐他的不就是要把歲歲的屍體撈上來的那個堅持嗎?

    哎!

    問世間情爲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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