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緊張，緊張到控制不住自己。
眼角餘光看到楊二爺爺也是如此態度，姜歲歲大腦迅速轉動。
能讓兩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對她說出不請自請，還能激動的話，那應該不是爲了自己。
照着他們這麼大年紀的人，還有什麼事是爲了他們自己。
都是爲了子孫。
這個時候爲了子孫還能有什麼事？
定是喫飯的事。
是爲了到這裏來上工的事吧？
這時，楊二爺爺也出聲了，訕笑道：“對，我倆老就厚着臉皮，託個大，像小五你求個事。”
姜爺爺等人也驚訝兩楊老的突然話語。
先前他們在這裏聊了快一上午，也沒見着他們倆有請求。
現在，小五一來，他們就提出請求！
那這個請求就是和小五有關。
也不知是什麼。
只有不是對小五不利的，或者是要求過份的，也許都可以商量。
姜村長等十幾個村長，聽着這話，心一顫了，心頭閃過一抹擔憂。
兩楊老你們的要求千萬別過份，不然我們可不好說話。
小五臉皮薄拒絕不了你們，我們這些厚臉皮卻是可以拒絕。
姜三健卻早已分晰出了是什麼，自他們對小五那麼殷勤時，他就猜到了。
哼，這兩個人哪是什麼老匠工，分明就是老匹夫，倚老賣老，當衆逼迫歲歲答應他們要糧的事。
不對，要糧這話不好聽也不好說。
那就是，讓他們家的子孫到這裏來上工，然後領糧。
哼，沒得跑。
算了，歲歲這麼善良，一定會答應，只是他看不慣這倚老賣老的人，離遠點。
瞬間，姜三健剛纔他們的尊敬一下子煙消雲散。
兩楊老見姜歲歲沒有回答，心口都提了起來，雙手抖的更厲害，卻緊緊的用袖子壓住，以此來保住他們老來的面子。
“當然可以。”姜歲歲看到了他們顫抖的手，給予他們最好的尊敬，“你說。”
楊大爺爺依然緊張的看了一眼楊二爺爺，哆嗦着脣，剛要出聲時，楊二爺爺出聲了：“我們想請你讓我們村上的人到這裏來上工。”
自從知曉桃花村要請他們來做水庫時，村長和村民們就圍在他家，商量了半天。
現在乾旱，到處都沒糧，許多人都往京城逃了。
家中有糧的能撐撐，家裏沒糧的直接餓死。
幾乎每天都有人餓死。
隨着乾旱時間越來越長，到水都沒了的時候，已經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
還聽說，那些逃往京城的人，不是餓死在路上的，而是被兇殘的人給殺了，喫掉。
有些人跑了十天半個月，受不住路上哀鴻遍野，依然返回了家鄉。
如果結局是客死異鄉，那不如死在自己家裏，至少就地能擔掩埋，下輩子不當一個孤魂野鬼。
兩楊老家都是五世同堂，子子孫孫加起來一百多人。
因爲孩子多，所以他們家的存糧也很多。
可是存糧再多，也經不住一百多人這樣喫。
眼看着糧食一天天少下去，兩楊老就決定，逃荒什麼的，他們不會去，讓孩子們去吧，他們就在家裏挖好坑，把早已準備好的壽棺放到坑裏。
待到要不行的時候，就自已爬到棺村裏，棺材板一蓋，眼一閉，這一生就過去了，也免得落個下輩子孤魂野鬼的下場。
都這樣打算好了以後，桃花村居然有人請他們去做水庫。
桃花村這個村子，他們也是聽說了的。
都是自某個親戚的嘴裏聽到，而親戚又是自別人嘴裏聽到的。
都說桃花村有個山神娘娘，山神娘娘從天上拿出了好多糧食，讓村民們用勞動來換取糧食。
別人都逃荒，只有桃花村的人還每天喫香的喝辣的。
聽說啊，不但喫熊瞎子肉，還喫老虎肉。
更有香噴噴的大米飯，讓你喫到飽。
不是旱災時，他們都沒想過要這樣喫，現在這個時候能這樣喫，真的是讓他們嚮往不已。
所以，桃花村的人來請他們時，村長就帶着村民們來和他們商量。
乞求他們到了桃花村見到那個五爺山神娘娘後，希望他們能看在大家都信楊，都是一個祖宗的份，可憐可憐他們這些即將要餓死，未出五服的親戚們一口喫的。
只要他們求了就行，最後就算五爺不答應他們，那也沒關係的。
他們只是想有一個答案。
能不能來不只是一句話的事，也是幾百條命的事。
把所有事都在腦海裏過了一遍的楊大爺爺，訕笑道：“小五啊，我說了啊。”
“就是讓我們村的人來上工，可不可以。”
“糧食我們可以少點，哪怕一天只有一頓也行。”
“大家都沒喫的，餓的連路都走不動了，真的。”
“我們兩老啊，本來是想直接餓死算的，可是家裏孩子不同意。”
“我們啊，也是真沒辦法。”
“但凡能有點辦法，我也不至於說這些話來讓你對我們映像不好。”
人要臉樹要皮，特別是他們這種到了歲數的人，更是要臉。
他們都活到這麼大了，不管一腳進了棺材還被別人指着鼻子。
可是整個村幾百條命，他也不能坐視不理。
如果只是他們兩個老的，那餓死就餓死吧。
村裏還有孩子，都是楊家的子孫，怎麼忍心看着他們餓死。
雖然村裏已經餓死過人了，但他們還想保留孩子們活下來。
能活一個是一個，不要讓楊家斷根，就行。
這是他們最殘忍的辦法。
楊二爺爺紅了眼，聲音哽咽：“我們村裏已經死了三十多個人……”
他的手劃拉一個圓：“三十多個人，那麼一大排，都是熟悉的人……真的，那眼淚啊，嘩的掉下來。”
“雖然都不是一天死的，但都一樣，一樣啊。”
“我們也是沒辦法，我們真的沒辦法，真的沒辦法。”
“我們真的是託大，舍下這張老臉了。”
“小五啊，咱說實話，行就行，不行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