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久久未聞動靜,露齒而笑,湊耳嘀咕:“那位藍衫前輩,小弟有數面之緣,且有幸得了三回悉心指點,只是不知前輩名號,往後再見,怕會多有失禮,鬱師姐爲前輩故交之後,定然知曉?”
一番胡言亂語,說得甚是言之鑿鑿。
蔡鬱玄耳聽絮絮叨叨,心下嘆息:令他魂歸幽冥,這一番劫數,白白領受,無益!
宗門倘有這等師長,何苦遭難,費盡心思揣摩?
“前輩沒親口告知師弟,自是機緣,未到。”
她取出一方薄紗,掩住了那張仙姿盛顏,隨意問道:“不知那位前輩,指點了師弟何等妙法?”
杜少卿暗喜,便宜師姐沉默寡言,反倒難以探聽內情。
他腦中飛轉,一丘之貉,告知也是無妨!
巷左酒肆的經歷,雖奇幻,卻不太驚豔,略顯平淡,難以盡露高人風範。
遂添增了些草市裏聽聞的神妙仙術,滿懷無比欽佩,嘀嘀咕咕言來。
“鬱師姐,小弟若有那般修爲,定護住諸位夫人橫行四方,但凡有人敢冒犯夫人們尊顏,小弟便屠他宗、滅他族……”
蔡鬱玄早膩煩了小修絮叨,強使三百餘年的心境修爲,耐心聽過一陣,神色漸漸有所動容。
“如此機緣……”
待得後來,聞知一物具現兩物之法,她心中直直哀嘆。
“練氣修士爾,眼力幾同於無,言語必多不實之處,觀之何益?我等金丹修士,略窺天地大道,豈不更妥?”
“那人已能將大道妙法,風輕雲淡般施之於世間,尋人佐證,大道初成……”
“相差不可以道里計,若能旁觀……”
杜少卿偷偷瞟去,那雙晶瑩的眼眸,竟較昨夜還要璀璨幾分。
他半晌不聞迴應,心中微動,大手緩緩潛入了寶衣。
蔡鬱玄悉聞大道妙法,見獵心喜,顧自久久尋思,沉浸其中,竟似若未覺。
杜少卿遊移尋去,心神搖搖蕩蕩,霎時一驚:“便宜師姐下得好本錢,存貨,竟未煉化!莫非想要留下血脈,再來徐徐圖謀符道,以防我等造假亂真?”
爲人棋子,身不由己如斯……
他頓失了些敷衍的興致,悄悄抽出大手,在灰衣上揩了揩,望着前方兩道身影,心情漸漸大好。
“兩位夫人也非善茬,紫荷居尚有師孃、大師姐、孫師姐她們,當能稍作掙扎!”
四道御空身影,有三名爲築基修士,不懼心懷叵測之輩,至紅陽高懸,安穩無事,行了三四千裏之遙。
前方那道俏麗身影,輕揮長袖,領着三人斜斜落入了下方山林。
杜少卿瞧身側便宜師姐心不在焉,笑着問道:“大夫人,可是覺有疲倦?”
陸安晴略作頷首,舉袖拭額,“夫君在山間繞行數日,或是迷了方位,妾身仍未尋至常陽坊市附近兩千裏內。”
杜少卿暗自偷笑,陸師姐爲築基六層修士,莫要掩飾過度。
他擁着身側之人,舉袖想與之拭汗,額上光潔,哪有一滴?東張西望道:“周邊地勢,爲夫也不甚熟……”
陸晚雪閒賞懸崖上的怪松纏藤,隨性道:“夫君,坊市侷促,久待煩悶,咱們在外遊玩幾日,也是無礙。”
他看向懷中,溫聲道:“鬱師姐,對此地可是熟悉?”
“隨你。”
蔡鬱玄修行三百餘年,方圓數萬裏之遙,多少有過涉足。
無奈如今仍是“外人”,與三人結識不過十日,豈能越俎代庖,自告奮勇,急急尋去與小修做道侶?
杜少卿點頭,琢磨道:“常陽坊市,在清瓷城以北六七千裏處,咱們連日行了萬餘里路,雖曾繞開青玄地界,當不遠矣。”
陸安晴耳聽無用的絮叨,待要呵斥,隨又作罷,笑着頷首:“夫君所言甚是,可要在前領路?”
“可!”
杜少卿毫不推拒,望清方向,緊摟懷中便宜師姐,竄入了險峻羣山。
蔡鬱玄暗有嘆息,揮袖擋於身前,閉目推衍那藍衫修士的大修妙法。
不知過了多久,心下微動。
她似若未覺,靠在小修懷裏,靜如古井鑑秋容,耳聽清風吹萬松。
十數息後,有語聲輕喚:“夫君!”
杜少卿腳下頓止,打望身周密林,渾無異樣,“大夫人,可有不妥?”
陸安晴玉手探入衣袖,指拈幾顆符球,嘴角微翹。
“前方有五位道友,似在等夫君拜會。”
陸晚雪御出天雲絳雪,一道白光突顯,浮繞她身週三尺,凝神以待,“夫君,勿離我身週三尺。”
在場尚有一名築基修士,外人而已,在她看來,靠不住!
杜少卿心中瞭然,對面修士既已覺知他等,又不悄悄迴避,自是圖謀他等家底,不會善罷甘休。
此刻天色已暮,再繞路而行,被這幫修士暗隨,更是麻煩,故而陸師姐道破了行藏,令對方有所懼忌。
且同行有三名築基修士,實力不可小覷,對面尚未出手試探,當在謹慎觀望,以待良機。
陌生修士間的鬥法,如若雷霆,勝負只在數息之間,極爲殘酷!
拼鬥半個時辰、甚至數日?陌生修士間少有,大耗法力那等虧本蠢事,只會給尋聲而至的修士,白白撿漏。
沒有幾分把握,寧願遮掩行蹤,一路暗隨;沒有出手之機,寧願放手離去,往後有緣相遇,一方不知對面底細,或能稱道呼友,相談甚歡……
他修爲最低,杜仙師的麪皮隨時可以不要,恭敬喚道:“晚輩冉律,攜三位夫人途經此地,若有打擾,還請幾位前輩見諒。”
當日遇隱嶽宗修士,曾有虧本一戰,費去他好些靈石。
此等境況,便學陸師姐的法子,將仇人之名借來一用,出口惡氣。
語聲落下,幽林陷入死寂,連蟲吟鳥鳴都不可聞……
杜少卿默默把玩渾圓處,等有半晌,見天色漸黑,笑容滿面道:“幾位前輩吝惜出面,實是在下緣淺,那便多有得罪了,還請諸位勿怪!“
絮叨了事,四周仍是死寂……
杜少卿頗有無奈,陸師姐竟未與他心意想通,低聲道:“大夫人,莫讓幾位道友久候,失了禮數!“
陸安晴瞥了他一眼,有外人在,難以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