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般琢磨不透。
他怕誤了佳人之約,惹怒狠辣的方掌櫃施展毒手,陪笑兩句,就拉起身側的柔荑,踏着清幽的小道,穿入了紫霞別院外的那片古樹奇花。
兩人並肩急急而行,四周沒有半道身影,唯有蟲鳴唧唧。
杜柔所着的紗羅寶衣,絲絛隨風飄拂,在奇花叢中連連拖曳,不由嬌呼:“卿兒何需這般匆忙,帶亂了師孃衣裝,在你家媳婦前恐要失了體面呢。”
杜少卿暗道有理:師孃爲家中師長,萬不能在那狡猾婆娘前失儀。
他腳下一緩,手指縱橫交錯的巷弄,殷勤道:“師孃,那位師姐的居所已是不遠,轉過這片巷子,就到。”
杜柔擡手仔細撫過高髻,先前一番急步,髮絲微有散亂。
“卿兒當年哄得你家大媳婦、二媳婦,好生省事,未曾這般用心呢,這些時日,夜裏總是偷摸尋空,溜出家門……”
“兩位師姐是弟子師姐,相知極深,自然不用多費心思。”
杜少卿心中一跳,恭敬應道。
師孃夜間與那便宜師姐對弈,廳裏有衆多師姐、師侄環繞,都能察覺裏裏外外的動靜,真是明察秋毫。
他牽着師孃,在巷弄裏彎彎繞繞,眼看青石小院在望,腳下一頓,附耳道:“……弟子告知那位師姐,咱們每月的用度,較大宗親傳,低有幾成,還請師孃莫要露了口風,令弟子爲難,可好?”
杜柔耳聽絮絮叨叨,頗爲好笑,悄聲道:“卿兒儘管放心,師孃做事,最是牢靠呢!”
杜少卿去了一件心事,霎時眉開眼笑,趁着周圍清靜,他掏出那枚玉符,拉起師孃,並肩閃入了院門。
時月色濛濛,院裏一塵不染。
檐前搭起的木架上,有兩株糾纏的綠藤,難分彼此,蜿妙盤旋;石階旁、廳門前,皆擺有盛然的雅緻盆景,清風習習而來,花香繞庭……
院牆邊一株老樹下。
有道端莊秀麗的身影,並腿安坐於木凳上,兩手捧着一本書冊,偏首翻看,兩道細眉微有蹙起。
杜少卿視線尋去,兩眼立時直勾勾:這狡猾婆娘,今夜竟……備了一身盛裝,金瓚玉珥,珠圍翠繞,儀態萬千,猶如月下仙子,美豔不可方物!
杜柔宛然一笑,抖脫那隻大手,輕喚道:“憐容……“
親切的語聲,在院庭裏緩緩拂過,似激起了一絲漣漪,令濛濛的月色,都在微微顫動。
方憐容醒過神來,忙將書冊收入長袖,快步迎了上前,立於那位嫺靜婦人前方三尺處,恭敬施禮。
“弟子方憐容,拜見師孃!“
“無須多禮。“
杜柔輕揮大袖,撫起新添的弟子,隨後款款步至院中,顧盼院裏的景緻,展顏笑道:“當年秋夜,憐容與我等出坊市共謀道途,今夜,卿兒有幸與憐容結爲道侶、共修道途,緣之一字,甚是玄妙呢。”
方憐容傾身聽過,含羞言道:“師孃所言甚是,只弟子些許身份,會惹人注目,未曾親到紫荷居拜見師孃,屬實慚愧。”
杜柔饒有興致看着木架上纏繞的兩株蜿妙綠藤,讚道:“憐容極爲有心,卿兒萬勿辜負,切記!”
“憐容,卿兒在家中,最喜囉嗦呢。”
杜柔險些捂額,看向身側,笑着作邀:“夜空澄明,月色籠香,天喜六合,你我在院裏對弈一局,可好?”
方憐容籠在袖中的兩手微緊,頷首道:“謹聽師孃吩咐。”
杜少卿聞言,擡腳就去了正廳,將桌凳殷勤搬至庭中,桌面竟渾無一縷塵灰,不由暗贊:“難得,我這奸猾婆娘,也會分心打理雜務!”
方憐容服侍那嫺靜婦人在上首坐了,偏首看去,笑盈盈道:“夫君,火房有一壺清茶,替妾身取來,請師孃嚐嚐,可好?”
杜少卿暗樂,興沖沖去了火房,取過早就洗淨的玉杯,連同精緻的玉壺一併捧來。
師孃已取出飛星瑤瑛盤,與那端莊秀麗的身影對坐,悠閒圍子。
他瞟過棋局,知自家道侶於棋藝一途不顯生疏,頓時鬆了口氣,忙替二人殷勤斟上了靈茶。
桌面,瞬間有兩蓬蒸騰的白霧,凝團繚繞,茶香四溢,夜風悄然襲來卻不輕散。
杜柔接過玉杯,啜了一小口,如蘊流光的鳳目,越發柔婉,“好茶,點水生香,煦煦敷芳!”
方憐容手捻棋子,接過奉來的玉杯,含羞應道:“此爲紫陽韻泓,師孃若是喜愛,弟子尚備有一罐,對弈消遣時,或可用之一品。”
“可。”
杜柔飲過靈茶,瞧那灰衣身影在桌旁探頭探腦,好是礙眼,莞爾道:“憐容已是築基中期修士,卿兒尚未築得道基,怎敢多做懈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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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卿微愣,師孃怎能直白言來?不由使袖掩面,躲去了廳中。
身後,有抑制不住的“咯咯……”輕笑。
“師孃教訓得極是,夫君在弟子這,也喜偷閒唉。”
“卿兒自小頑劣,未少挨師孃和紅衣的飽揍,憐容往後大可督促他,勿令他……”
“……”
杜少卿唉聲嘆氣盤坐椅上,枯坐了一陣,耳聞時起時消的棋子敲擊聲,轉又大樂,遂閉目修習《一氣化陽經》。
人逢喜事,竟煉化出202縷真氣!
他心中暗奇,細查身竅,氣脈仍是87條,氣穴仍是264處,並未增添,輕手輕腳步出了廳門。
月下橫枝,玉點枝頭,兩道綽約多姿的身影,在桌旁靜坐,或手支下頜、意態閒適,或細眉微顰、久久沉吟,非是花影,尤勝花影,未布羅幕,卻生霞煙,未曾踏入瑤臺,庭院卻隱有碧霧生浮。
杜少卿看過一眼,便覺是難逢的賞心樂事,霎時愣有三五息。
他湊至桌旁旁觀了少許,暗自偷笑,使手攪亂了棋局,躬身道:“師孃,夜色已深,咱們回紫荷居稍作歇息。”
“可。”
杜柔鳳目微擡,拋下手中把玩的幾枚黑子,盈盈起身,“憐容,待有了閒暇,你我再來消遣。”
方憐容悄舒了口氣息,木然看向身側:無人搗亂,此局必然慘敗,令她這大宗親傳,情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