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聽了一陣鳥語,本還摸不着頭腦,臉色忽地就大變,兩眼鼓瞪道:“你…知曉武陵…官語?”
杜少卿暗自偷笑,煞有其事道:“爲兄魂魄寰遊浩瀚虛空,見識過諸多異界的風采,只是年歲太過久遠,一時半會,難以想起武陵界的故土風情而已。”
“此地,果然不是武陵。”
那人臉面本就白皙沒有血色,此時已極爲難看,久久未出一語,嘴角張張合合,卻又聲若蚊吟,含混模糊。
杜仙師耳力極佳,凝神細聽,才隱隱可辨,似是在說“偏鄉僻壤,王法不施,惡匪橫行,人命如草,兇險萬分,還有修仙者,又是同鄉,且能索跡尋來,藏於地窖都難躲過,日了狗,真是日了狗…”
他心中暗奇,這名外道邪魔竟如此膽怯多疑,親熱笑道:“不知師弟,可是識得系統?”
那人親身歷經了聞所未聞的怪事,知絕不可與外人言道,向來戰戰兢兢,恨不得躲在地底,令世間無人識得他,以免引來災禍。
雖被說破了來歷,那人也絕不會輕易露出底細,淡然道:“系統?那是何物?我孤陋寡聞,難比仙長們遊歷四方,眼界廣闊。”
杜少卿細聽外道邪魔心跳,未察覺異常,暗道:“這廝能到太虛境,與邪魔系統無關?莫非,外道的遊魂,也能尋到此界天道之缺,而入?”
他琢磨一二,放出十倍耐心,笑容滿面,拐彎抹角打探。
那人雖守口如瓶,終究是渾渾噩噩到太虛境往生的凡俗中人,哪能瞞過做了二十餘年邪門管事的杜仙師!
武陵界,凡俗極爲昌盛,由無數大小國度劃地而治,界內喜文厭武,甚是祥和,沒有妖魔鬼怪兇獸作亂,也罕見修行之人,或許皆銷聲匿跡,常人難知。
此界,遠較大荒之地繁華,卻沒有自己識海所見…人潮洶涌、樓廈高聳、鐵皮車輛堵塞的景象。
杜少卿盤坐於兩千丈高許的無名陡峯,向外道邪魔求教異界之事,頗有古怪之感。
“武陵界,多凡俗中人,好是安穩,往後修爲大成,若能飛離太虛境,倒要尋去看看,能否領師孃和諸位師姐同往容身,何必整日提心吊膽?”
知那廝未受邪魔系統蠱惑,所來之處,也非想要問詢的識海異界,他失了些談興,抓過那廝綢帶,就要飄身下峯。
那人神色再變,躬身施了一禮,懇請道:“杜仙長,我對修道成仙實無奢望,只望安安穩穩渡過一生,還請仙長高擡貴手,放我回括慄城,侍奉這一世的老母。”
“師弟要放棄修行的機緣,爲兄怎會勉強?”
杜少卿心意莫名,望向廣袤的羣山幽林,擡手指了一指,面無表情道:“此地,距括慄城當有七千裏之遙,人跡罕至,山林間多有猛獸毒蟲,師弟自回即可。”
那人臉色霎時一變:所立之處,陡峯孤絕,憑自身之力攀爬下峯,必會摔個粉身碎骨,遑論在深山密林獨行,迷失了方位倒是無妨,就怕會屍骨無存!
杜少卿不聞迴應,暗道:“我那法子若是可行,有無魂藥,都不打緊,現下留出了一條生路,這廝前怕狼後怕虎,怨得誰人?”
……
翌日。
天色大亮。
杜少卿煉化縷真氣,仍不足凝出一滴真元,漸覺煩悶,緩緩收功。
大師姐在外奔波了數日,懶懶縮於錦被裏,氣息悠悠。
二師姐的火候,較他多了半個時辰,尚在修煉。
兩位師姐守於身旁,哪敢造次,任整宿的大好時光流逝,無奈!
他望清洞口的情形,略有猶豫後,緩緩起身,戰戰兢兢步進了洞內。
洞底,一道風姿綽約的身影,手支着臉頰,側臥而眠,那張嬌容甚是嫺靜。
除此,再沒有怵目驚心的景象。
杜少卿悄悄呼了口氣,畏畏縮縮步了近前,恭敬道:“師孃,咱們該啓程了。”
杜柔鳳目微啓,眼眸裏滿是親切,無一絲倦意,笑着頷首:“卿兒,你家兩位媳婦,尚未好歇呢。”
杜少卿唯唯諾諾,小聲應道:“此處距常陽坊市不過兩千裏,咱們個把時辰即至,到時兩位師姐再來歇息、修煉,也是不遲。”
杜柔架不住管事絮叨,任他上來服侍,理平衣痕,綰好高髻,簪好髮釵,隨後說說笑笑,往外步去。
武紅衣、江白衣聞得洞內動靜,早已收拾妥當,在洞口恭敬等候。
似乎,一切如常。
四人皆是築基修士,步出洞口,望清了方向,便御空而起,疾若流星。
杜柔在前領路,沒了累贅拖帶,她那大袖飄飄,如兩抹華雲,真是嫋嫋婷婷。
杜少卿從二師姐那哄來御空之法,僅有數日光景,尚未熟透,隨在師孃和師姐們後方百丈開外,趁此修習琢磨,身形時高時低,時飄時竄,樂得合不攏嘴。
只見下方的羣山、樹影、河流、水泊,飛速變幻,令人有目弛神搖之感。
不幾,那道紅衣倩影輕輕揮舞長袖,稍緩了身形,與他並肩而行,軟軟道:“卿兒,師姐好是命苦,連番趕路,好是睏倦呢。”
杜少卿立知其意,摟過身側佳人,昂首挺胸道:“有小弟在,師姐儘管歇息!”
武紅衣霎時笑靨如花,躲在他懷裏,湊耳言道:“師姐外出行事,卿兒可是被那浪蹄子哄光了存貨,昨夜好生清靜呢。“
杜少卿渾身一緊,二師姐就在前方百丈,哪敢胡鬧,惹出麻煩?
半空御行,入目極遠,倒不慮有修士潛伏偷聽。
他遙觀茫茫的雲海,傳音道:“壓制師孃舊傷,小弟已有了穩妥的法子…“
武紅衣美目微異,靜靜聽過,沉吟無語。
以邪靈,來壯大自身神識,再將之借與師父?
自家師弟修習的《青雲煉神訣》,雖然可拒修士奪舍,也可煉化奪舍修士的神識、識海,內中兇險極大,稍有不慎,便是魂飛魄散的局面!
她神色罕有露出了凝重,傳音道:“會否墜入魔道?”
杜少卿琢磨了數日,有些底氣,笑道:“師姐莫非忘了,奪舍黃宣的邪魔爲金丹修士,賈長壽爲築基後期修士,都難奈我何,況且,小弟曾煉化了邪靈,事過數年,有無一絲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