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酌數月,本要來此探知大修的圖謀,此刻未能如願,頗有茫茫之感。
或許,修士面對境界未知的陌生大修,總會有難言的重壓,令人無法做到心如止水,坦然以對。
她一時無策,沉吟道:“師弟,此事,你我回了客棧,再來商議、”
“三夫人所言有理。”
杜仙師膽小怕事,暫時不用應付大修的覬覦,已在暗自偷樂,領着三位道侶,就要返至酒樓。
心中微動。
他回頭望了眼老漆剝落的院門,慨然道:“計前輩出外遠遊,小院久無人居,必然破落衰敗,爲夫與前輩乃是忘年之交,自該入內修修補補,以免前輩失了安居之所。”
蔡鬱玄猜知他與兩名大修多有因果,既然有了成見,聞言越發深信不疑,含笑無語。
陸安晴目中滿是懷疑,淡淡道:“院中主人未在,夫君身爲遠客,豈能不告而入?太過失禮!”
孫凌瑤終究未見識過大修的莫測手段,少了幾分忌憚之心,湊耳道:“打甚歪主意?”
杜少卿得來四道天象符,雖可製成,卻無幾威勢,“心誠、手熟爾”的制符訣竅,實是令人撓脫了頭皮。
院中主人不在,身爲邪修,大可肆意而爲,怎會露了口風?
“三位夫人儘管放心,爲夫每次來拜訪計前輩,都會將院裏積攢的老灰、蛛網掃淨,計前輩老懷大慰,從未責怪,今日既然到此,自要有始有終,方顯誠心。”
孫凌瑤真是恨鐵不成鋼:“你這…夫君,好沒出息!”
這小修,在紫荷居整日打理雜務,倒也罷了,出了坊市,還惦記着別人家的雜務,豈有此理,實是不堪造就!
自家道侶,怎會如此不顧築基修士的臉皮?
陸安晴知道侶素來膽怯,遇事能躲則躲、能避則避,這般不顧人勸,必是有所圖謀。
她看向身側,嗤笑道:“鬱師姐、孫師妹,咱們自回客棧,他既喜爲雜役,何必搭理?”
杜少卿陪笑幾句,望着三道身影結伴遠去,他東張西望,凝神靜聽少許,又猶豫了少許,飄身入了小院。
毫無阻礙。
大修隱居之所,竟未佈下半道禁制!
院裏,亂草瘋長,竹架搖搖欲倒,果然久無人居。
那佝僂身影常常獨坐的石桌,空空蕩蕩,當日他在桌面留下的油紙傘,毫無蹤影。
杜少卿來此造訪多回,熟知院裏的情形,卻未直入幾間破屋,四處搜刮,而是飛身上了房頂,將爛瓦壞梁修補齊整,又落於院裏,取出降妖除魔,將滿院瘋長的亂草砍劈一通…
計瞎子境界莫測,居所被人潛入,返來後定會察覺,不如大大方方行事,到時也有幾句藉口。
這些要務,杜仙師身爲門中管事,熟練得緊。
待小院恢復了昔日的清爽。
杜少卿甩了甩衣袖,於竹架下那方石桌旁呆坐了良久,取出一方粗糙的木製棋盤,擺弄起殘局,兩隻狗眼連連瞟往幾道破門,哪管黑紅棋子零落。
“老渾球未在,進,不進?”
終究有所畏怯,若是房裏布有禁制,枉送了小命,豈不可悲?
院牆外,時有腳步聲或語聲響起,或陌生,或耳熟,多是巷中居戶。
杜少卿再坐不住,去院牆邊升起火堆,到火房擔着水桶,把開了院門,步去巷裏水井挑來兩桶清水,路過巷裏那些院門,也笑容滿面與鄰里招呼。
倒惹來好些老嫗打趣:“誒,計瞎子的闊綽後輩,又來哩。”
他回了計瞎子小院,取出途中捉來的兩尾土特產,慢慢拾掇。
血腥氣,漸濃。
煨燉雞湯的本事,尚能拿得出手,來此原是要陪些笑臉,躬身孝敬一番,以求得好結局。
哪料,老渾球在外,無福享用!
半柱香後。
兩尾山雞,入了那口老煨盆,清水添入八成即可,水滿,沸則溢。
杜少卿閒來無事,兩眼連連瞟向幾道破門…
他暗歎口氣,到火房端來那隻矮凳,在火堆旁蹲坐了,亂翻一摞符道歪書。
火光閃閃晃晃,耳旁又有“咕嚕、咕嚕”聲作擾,令人心不在焉,不知不覺,院裏就有香氣生出。
院門未曾緊閉,濃郁的鮮香,隨着幾縷升騰的白霧飄逸而出,不幾,引來巷裏幾名玩耍的稚童,擠成一團,暗窺門縫,瞳眼極是明亮。
杜仙師抵不住後背那些毫無掩飾的視線,胡亂收起符道歪書,對着院門招了招手:“來!”
“呼啦…”
五名稚童,踉踉蹌蹌擠進了院裏,直勾勾盯着火堆上的老煨盆,“咕嚕咕嚕…”,腹響如雷,口水順着下巴直流。
有名灰不溜秋、頭頂兩邊梳有犄角短辮的女童,怯生生道:“杜家少爺,我家大母,也在家中燉湯哩。”
杜仙師甚是得意,自家本事,能引來這些同道,頗爲不俗,且皆是巷口大榕樹下嬉鬧的常客,也不陌生,親切道:“小花啊,花大嬸可有杜某這般好手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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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童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抹着嘴角道:“杜家少爺,小花沒有…咕嚕…嘗過,哪知哩?”
杜仙師大讚有理,忙取出6只窯碗,盛好鮮美的雞湯,奉與在場的諸位小同道共享,直讓五名稚童樂得手舞足蹈…
等至紅陽漸斜,那葛衣老者行蹤不定,自然未曾歸來。
杜少卿送走肚鼓腹脹的諸位小同道,將院牆邊的火灰,緩緩收拾乾淨。
他終究膽怯,不敢亂入大修的房舍,閉好了院門,一路埋頭琢磨,步回了城中那座酒樓。
客房裏,兩道熟悉的身影,各盤坐於牀中、軟榻,猶在閉目修煉。
杜少卿立於窗前,遙望夕雲收斂餘暉,俯觀街巷裏穿梭的身影散歸家宅,暗道:“那累贅心懷叵測,久待紫荷居,不定何時就會生出事端,既來之則安之,我且探得些端倪,再看是否能送走瘟神,爲好!”
他有了計較,輕手輕腳轉入隔壁,與便宜師姐溫聲商議:在此,暫候幾日?
蔡鬱玄貴爲金丹修士,自降身份,敷衍他這爾爾小修數月,本就是要探知大修的圖謀,聞言,豈會推拒?
…
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