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少卿隨於週五身側,在周府內東繞西拐,閒賞各院落間的金碧樓臺、琉璃燈火,尋至了那座雕樑畫棟的小院。
院門內,燈火暗淡,沒有殷勤的小廝、丫鬟迎出,以通報主人有客到訪。
透過門縫望去,院裏瀰漫一片蕭瑟之意。
杜少卿稍作打望,與漢子穿過數重廳門,直直進了內院。
杜仙師藝高膽大,手探懷中,直直就往正屋闖去。
週五忙扯住他衣袖,躲到了窗格下,附耳勸說:“老弟且慢,那兩名陪侍丫鬟,悄沒聲息便丟了性命,府裏至今未查出緣故,你我先看看情形,待老弟有了計較,再來行事,如何?”
杜仙師少有於人前顯聖,對凡俗間降妖驅祟的科儀,更是極爲生疏。
他聽得一番老成言語,暗道“莽撞”,連贊有理,從善如流,手指在紗窗上捅了個窟窿,蹲身偷窺。
屋中,燭火昏紅。
低垂的紗幔後,鑲玉牙牀裏躺有一道萎靡的身影,微弱的氣息,自然瞞不過杜仙師,當是城西劉家公子劉徹。
牀側,梳妝檯前,背坐有一道柔美的背影,蒼白的纖手緩緩撫弄秀髮,正在對鏡理妝…
杜仙師築得道基,眼力大進,立時認出那嬌滴滴的女子,正是周府的十六小姐周曼旋!
當夜來此時,周曼旋雖然嬌弱,舉止一切如常,渾身哪裏散有肉眼可見的陰邪之氣?
他看向身側,凝重道:“老哥,當真要誅此陰魂?”
週五面色變幻,抹了把冷汗,頹然道:“有勞老弟,還請當心,萬勿中了妖邪暗算。”
“老哥放心!”
杜仙師重重點頭,一腳蹬開房門,閃進了房裏。
“大膽陰魂,竟敢奪舍常人!”
他抽出三師姐親手煉製的降妖伏魔劍,氣府一滴真元,迅疾化作縷真陽之氣,內裏有15縷真氣順着氣脈、氣穴飛快注入法劍內。
降妖伏魔劍散出耀目的五彩霞光,向那柔美的背影,當頭砍去。
這般威風凜凜,週五那廝在窗外見了,定知他極爲賣力,說不得會取出周府的珍藏相贈!
劍風呼呼作嘯,尚未誅邪,已將屋裏擺設的桌椅板凳、卷軸古玩等,攪得粉碎,垂於牀前的華麗紗幔,齊刷刷斷坐幾截,憑空亂飄。
“何人,大膽?”
背身坐於梳妝檯前的女子,嬌斥一聲,倏忽間急閃,竟避過了斬來的五彩霞光。
杜少卿掃向牀前那道身影,心中暗奇:“陰魂而已,能避過我這築基修士,隨手一擊?”
周曼旋稍稍側首,看向步近的灰衣身影,頓有警戒:“修士!”
她此時的容貌,雙瞳邪幽,臉色煞白,雙脣豔紅,極顯妖異,與當夜滿臉生暈的模樣,大相徑庭。
“這位公子,深更半夜闖入小女子閨房,不知所爲何事,哎呀…”
卻是束腰的綢帶,被先前的劍風禍害,一襲輕薄飄逸的衣裙,毫無留念滑落於地。
杜仙師見了這等好事,怎會錯過?狗眼直勾勾瞟向那方妙景,暗罵:“些許魅惑之術,也敢污人眼目!”
周府十六小姐雖有幾分看頭,凡俗女子,怎能與紫荷居諸位道侶相較?
繼又揮劍,劈頭蓋腦砍去。
終知來人非同小可,且沒有半分惜花之心,她急急呼道:“你這修士,打何處而來?休要多管閒事,引火上身!”
杜少卿法劍微滯,先前一心施展本事,想要顯露仙師能耐,這時纔回頭神來:“奪舍的陰魂,竟存有靈智?”
常人亡故後,魂魄脫離軀殼,死不認屍,懵懵懂懂並無靈智;若亡魂未被幽冥中人帶走,於世間遊蕩,沒了軀殼的血氣蘊養,難逃消散之局;若亡魂有緣得遇陰煞之地,借陰邪之氣來蘊養魂魄,即會成爲陰魂,這般,仍是懵懵懂懂,幾無靈智。
似甄老頭那般,存有生前的記憶、還會煨湯款待尊客的陰魂,甚少,可於黑市換取一筆靈石!
杜少卿知窗外那廝正瞻仰他誅邪的壯舉,樂得偷瞟大好景緻,義正言辭道:“我等正道修士,尚要謹守規矩,不敢擾亂凡俗,你既成就陰魂,又有緣存下靈智,更該躲於陰煞之地苟活,怎敢到凡俗爲禍?”
“呵呵,謹守規矩?”
周曼旋冷笑連連,終究顧忌那道五彩霞光,抱臂掩於身前,嘆息道:“你這修士可知,小女子,便是爲修士所害!”
杜少卿心中微動,暗自琢磨:“此女亡於修士之手,又存了靈智,莫非來此奪舍之事,也是修士指使?”
想到此處,他轉身閃出了房門,面無表情道:“周老哥,貴府,曾與修士交惡?”
幾壺凡俗間的濁酒,想哄他替人抗下因果?
杜仙師,絕無這等善心,到時翻臉不認賬,怪得誰人!
週五就躲於窗外,自然聽聞了屋裏動靜。
漢子苦着臉,思索良久,正色道:“府裏僅有一位小姐,在仙山修道,老弟也知此事,周府但凡招惹了仙師,週五即便要請老弟出手,定會將內情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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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少卿靜聽他心跳、又瞧他神情,皆不似有假,面色稍緩,“老哥,事涉修士,小弟身單力薄,有些棘手啊?”
週五也非不識好歹之輩,多次見識仙師的手段,知周府諸多護衛,難能抵擋,猶豫道:“老弟先走即可,周府雖對週五有知遇之恩,還犯不着賠上性命,待週五將內情打探清楚,自有去處。”
杜少卿暗贊,這廝倒是機靈!
若強求他出手,杜仙師身爲邪修,豈好相與?
他想了想,傳音道:“屋裏陰魂,識得小弟音貌,還需根除了後患,且待…”
“老弟,當心!”
週五得了面授機宜,叮囑幾句,決然而去。
杜少卿盯着那道魁梧身影出了內院,望了眼夜色,手提降妖伏魔劍進了屋裏,立時暗道可惜:魅惑之術雖不堪用,有奇景可觀,算得賞心悅目。
他偷瞟遮遮掩掩的風光,笑眯眯道:“姑娘,你我能在此相會,也算有緣,何必打打殺殺,傷了交情,哈哈,不知…那位道友,是何來歷?”
周曼旋臉頰越發煞白,沒有一絲血色,唯有豔紅的脣角輕啓:“小女子如數道來,能否活命?”
杜少卿拱了拱手,誠懇道:“姑娘儘管放心,在下最是良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