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證明我還活着)

    年少時,路明非常常幻想各種事情。

    幻想五年不見的父母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說兒子,從今以後爸爸媽媽就不走了,好好陪着你長大。

    幻想一羣帶着墨鏡的黑衣人,乘着直升機從天而降,說路明非,不要再猶豫了,拯救世界的任務非你莫屬!然後在全校師生的面前,帶着自己消失在天際。

    自然,也幻想過仗劍走江湖,做那些瀟灑的劍客。

    但幻想終歸是幻想,沒有突然迴歸的父母,沒有從天而降的黑衣人,按理來說,也應該沒有什麼劍客路明非。

    可有一天,路明非睜開眼,眼前的世界卻讓人感到陌生。

    那是一個古代風格的小村莊。

    村子裏的一名獵人收留了無家可歸的他,獵人雖然是一個木訥寡言的中年男人,但卻並不嚴苛,路明非並不需要上山打獵,只需要在師傅打獵歸來後把獵物處理好,再跟着師傅一起去縣城把獸皮獸牙這類東西賣掉就好。

    路明非第一次見識到這個世界的力量,是在一次和師傅賣完戰利品回家的途中,一隻徘徊在山林中窺視他們的斑斕猛虎被師傅輕鬆擊殺,結束後師傅甚至毫髮無損。

    路明非很好奇,可師傅只是扔給他一篇呼吸法,不許他問任何問題。

    他知道師傅一定有什麼深沉的往事,因爲師傅並不是村子裏的本地人,是在五年前孤身來到村子裏定居的,據說五年裏沒有一個故人來訪問過師傅。

    但師傅不願意說,路明非也沒辦法。

    時間一天天流逝,很快師傅就發現了路明非的天賦,從凡人到筋骨境圓滿,只花了半年,而他當初花了足足六年。

    隨着路明非日益強大,師傅眼中的憂慮也越發厚重,終於有一天師傅找到路明非,問他變強的目的是什麼?

    路明非當時愣住了,思考了半天,給出一個回答說,沒什麼目的,練着玩。

    師傅看着路明非無辜的眼神,選擇相信他的回答,並放任他繼續練武。

    後來……師傅死了。

    那是一個烈日當空的中午,獨自去縣城賣完東西回家的路明非看見自家門前圍着一些人,他連忙衝進家門,看見師傅被一把藍柄長劍釘死在牆上,鮮血流淌進院子裏的池塘,染紅了清澈的水面。

    路明非眼神一片死寂,慢慢走到師傅身邊,拿起一旁用兩塊石頭上下夾住的信封,上面寫着路明非親啓。

    打開信封。

    “別急着傷心,看完這封信。”

    ”以前我告訴你,我叫王晦,其實是個假名字,我的真名叫黎映陽,這是個很好的名字,可惜我配不上。”

    “年少時,我總是會幻想自己將來強大了,懲惡揚善,威風凜凜,受人尊敬的樣子,所以長大以後我就去當了捕快。”

    “可隨着時間推移,那份本就不太乾淨的初心產生了變質,從第一次在追捕中殺死敵人開始,我便逐漸失去了對生命的尊重,直到有一天因爲與他人爭吵,這個火藥桶終於炸了。”

    “我殺了他。”

    “之前的同事對我拔刀相向,我逃亡到了羣山之中,做了一名山匪。”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靠着還不錯的修煉天賦和心狠手辣爬到了首領的位置,也有了妻子和孩子……雖然老婆是買來的。”

    “自從孩子出生後,我漸漸失去了以往的那種野心,金盆洗手的念頭在心中升起。”

    “但手上的灰塵可以洗掉,做過的事情卻無法抹去,昔日被我趕出羣山的另一股山匪將我的一切全都毀掉。我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這種人,卻又因爲心中那一點點可悲的恐懼導致報完仇後沒有自殺。”

    “後來的事情你也應該猜到了,我來到這個村子隱姓埋名,做了一個獵人。”

    “我本來以爲我的人生會就這麼過去,直到你被村子裏的人撿到,那種從骨子裏透出的孤獨眼神讓我忍不住收留了你。因爲這樣的感覺我懂,彷彿整座天地都沒有一個人在乎自己,也沒有一個人值得自己在乎。”

    “最初知道你修行天賦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怕你走上和我一樣的道路,可是你卻表現出對力量的毫不在乎。這更加讓我明白,我會變成這種人,是我的問題。”

    “當了那麼久山匪,手上當然有無辜者的命,這次來報仇的人就是他們的家人。”

    “他是個好人,不然我也沒時間寫這封信,千萬不要找他報仇,像我這種垃圾早該死了,我還得謝謝他幫我揮出我自己不敢揮出的那一劍。”

    “最後,路明非,你一定一定不要變成我這種人!”

    下面是另一種截然不同的字跡。

    “你好,我叫蘇明,雖然你師傅說你不會找我報仇,但我明白仇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輕易消融的東西。所以你可以來清風城找我報仇。反正我孤家寡人,不擔心牽連別人,也不擔心冤冤相報。”

    “對了,記得帶個人一起來,不然沒人替你收屍。”

    路明非眉眼低斂,收起了那封信,輕輕拔出長劍,將師傅抱進了房間。

    無論是師傅的字跡,還是院子裏沒有任何打鬥痕跡,都可以證明這封信是真的。

    深夜靜謐,路明非坐在河邊,手中緊緊握着那把長劍。

    路明非盯着長劍看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把它扔掉,轉身回家。

    八年後,清風城,城門口車水馬龍,一名穿着黑衣的青年走進城內,揹着一把藍柄長劍。

    黑衣青年在街道中穿梭,最後進入了一家客棧。

    “客官,您住房還是用飯?”店小二問。

    “都要。”路明非說。

    “您聽我跟您介紹……”

    路明非一邊聽着小二的介紹,一邊聽着邊上人的竊竊私語。

    “聽說了嗎?蘇大劍客半月前一人一劍殺入望月教,將那幫妖人殺的血流成河,甚至順帶砍死了前去訪問望月教的天門副門主。”一個壯漢說。

    “我勒個乖乖,教主加兩個護法和一個副教主就已經一個踏空境後期和三個踏空境中期了,再加上一個踏空境後期的天門副門主,還有那麼多望月教教衆,加起來最起碼十個踏空境吧。”

    矮個子感嘆道:“真強啊……不會蘇大劍客已經天人境了吧?”

    “沒有,”一個書生說,“蘇明先生也受了很重的傷,應該還在踏空境圓滿。”

    書生憂慮道:“但天門門主睚眥必報,必然會趁此機會來趁虛而入,若是蘇先生沒有受傷我定然是相信他的,可現在受了傷,對上另一個踏空境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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