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樓下報刊亭的大爺有些驚訝，“你不是去國外上大學了嗎？放暑假了？”
“嗯，放假了。”
揹着揹包的路明非停下腳步，笑着說道：“大爺，這麼久不見，頭髮又掉了許多啊？我早就說了，您乾脆剃個光頭算了，這頭髮稀少的樣子，還不如沒有呢。”
“你少擠兌我！”大爺吹鬍子瞪眼。
路明非蹲在書攤面前，挑挑揀揀，最後還是拿起了自己最熟悉也最陌生的《家用電腦與遊戲》。
最熟悉，是因爲路明非以前經常看這個系列，每次新出的他都會看。
最陌生，是因爲路明非從來沒有把它買回家過，一直都是蹲在報刊亭旁邊看完就扔回攤位上，留下一句“越來越不好看了。”然後掉頭就走。
“大爺，沒漲價吧？”路明非摸出錢包。
“沒有。”
大爺有些驚奇，“不愧是去國外上了一年大學的人，有長進啊。竟然不蹭書不白看了，打算買回家？”
“開玩笑，我現在可是去海里遊了一圈的淺水王八，名副其實的海龜！”路明非笑了笑，將錢遞給大爺。
“在外面有沒有交上外國女朋友？”大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你現在也差不多十九了吧？年紀也不小了，要是沒女朋友的話大爺我幫你介紹介紹？”
“十九歲怎麼就不小了……我還是個孩子呢！”路明非無可奈何地說。
“大爺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都快結婚了，怎麼就還是個孩子呢？”大爺笑着調侃。
“不跟你說了，我走了。”
路明非翻了個白眼，將那本《家用電腦與遊戲》放進揹包，掉頭就走。
零已經被路明非送到麗晶酒店了，他拒絕了對方一同過來的提議，獨自回到了叔叔嬸嬸家。
路明非沿着樓道緩緩向上，最後來到了熟悉的黑紅色木門前，輕輕吐了一口氣，伸出手打算敲門。
“啪嗒”
在路明非敲門之前，黑紅色的木門便自己打開，一箇中年男人出現在他的視線中，伴隨而來的還有熟悉的河東獅吼。
“還有，家裏快沒洗衣粉了！買菜的時候帶回來一些！”
中年男人沒有回答，他看見路明非，不由得愣了一下。
“明非……你到家了怎麼不說啊。”路谷城說。
“哦……我想着說還是別麻煩您，就自己回來了。”路明非撓撓頭。
兩個年齡不同的男人站在門口，彼此之間的氣氛有一些尷尬。
“那個，知道你今天會回家，我打算去買一些食材，再買個烤鴨或者夫妻肺片之類的熟菜。“路谷城笑了笑，側身讓出位置，”你先進去吧，我等會就回來。”
“額……”路明非猶豫了一下，“您等一下，我把揹包放了以後和您一起去吧。”
路谷城微怔，然後便反應了過來，知道路明非是不想單獨留在家裏面對自己老婆，連忙開口道：“好，我在樓下等你。”
“嗯。”
路明非讓開位置，看着叔叔走下樓，他轉頭看向黑紅色木門內，越過玄關看見客廳，和嬸嬸在陽臺忙碌時，被陽光投射在地板上的影子，
他再次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入其中。
“……”
嬸嬸微微皺眉，從晾曬架上取下牀單，放進籃子裏，一邊回頭一邊說道：“說話啊……”
“……”
站在客廳裏的路明非，和陽臺上的嬸嬸四目相對。
路明非撓撓頭，“嬸嬸好……路鳴澤出去玩了嗎？”
“哦，他出去和朋友上網了。”嬸嬸回過神，不冷不淡地回答。
其實是去和有希望成爲女朋友的女性朋友打遊戲去了，線下交流更有利於增進感情，否則嬸嬸纔不會同意路鳴澤在家裏有筆記本電腦的情況下跑去網吧花冤枉錢。
正常來說，嬸嬸此刻肯定會恨不得把有希望成爲女朋友的女性朋友這幾個字，貼在路明非眼前，讓他好好看看。
可在叔叔持續一年多的絮絮叨叨下，嬸嬸此時對炫耀這件事有些興致缺缺，況且誰知道路明非有沒有在那什麼卡塞爾學院交上膚白貌美大長腿的外國女朋友呢——就差一點點，她沒有大長腿。
路明非把揹包放在沙發上，撓撓頭說道：“那個……嬸嬸，我去陪叔叔買東西了，他還在樓下等着呢，我……走了啊。”
“嗯。”嬸嬸隨口迴應，轉身繼續去取衣服和被單了。
路明非看了一眼籃子裏的牀單，沒記錯的話那是自己之前用的牀單。
但他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因爲這件事感覺有多感動，只是默默轉身走了出去。
路明非來到樓下，叔叔正等着他。
因爲菜市場並不遠，所以叔叔並沒有選擇開車，而是走着過去。
“明非啊……”路谷城說，“這一年在卡塞爾學院的生活怎麼樣？學校食堂的菜合不合胃口？”
“過得挺好的……學院的廚子做飯水平很好。”路明非輕聲回答。
他沒有說在卡塞爾學院的餐廳裏，你可以一頓飯就同時喫到中國八大菜系的菜式。
“學習壓力大不大？”路谷城問。
“還好，蠻輕鬆的。”
路明非老老實實地回答問題，但沒有說自己是年級第二。
“那就好……”路谷城點點頭。
緊接着兩人之間陷入沉默。
沉默了一會後，路谷城猶豫着開口道：“明非，一晃就一年多過去了，這段時間我一直在開導你嬸嬸……我知道你們兩個的關係沒那麼容易好起來，大家都不是聖人，心裏窩了火，哪能那麼容易消散。”
“但現在錢也補的差不多了，我也不奢求什麼這個家能立馬歡聲笑語起來，就只是希望說……”
“至少在這個暑假，我們能正常的相處一段時間，不要吵架，不產生新的矛盾。如果實在不行，那明年也就不用勉強了。”路谷城說。
“可以嗎？”
“嗯。”路明非點點頭，低頭看着路。
路谷城看着路明非，斟酌着措辭。
“這些年……是叔叔嬸嬸對不住你。”
“沒關係。”路明非輕聲說，低斂眉眼。
其實有關係。
路谷城看出來了，他嘆了口氣，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兩人就這麼一路向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