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客求解何事?是算時運,商機,還是姻緣科考?”
莫愁略一思索,道。
“求解我此行能否順利。”
“好。”
李六籤聽罷,便又開始閉目掐算。
莫愁察覺李六籤身上竟隱隱有真韻逸散,心中稱奇。
片刻,李六籤陡然瞪目,將寫着“仇”字那張紙左右撕開。
衆人皆奇。
“小李,我看你出攤大半年,還從沒撕過籤紙,這是爲何?”
李六籤不答,只是問莫愁。
“兄客,此去可是獨行?”
“並非獨行。”
“隨行人中,可有姓名帶九字之人?”
九兒,不就帶九字?可是他怎知九兒姓名?
莫愁大疑,半晌道。
“確有一人。”
李六籤搖頭不已,將仇字拼起,嘆道。
“兄客此行,變數奇多。一人一九,是爲仇字。仇便是愁,如若兄客與那人同行,此行定然失敗。”
“如若二人分道前去,此行尚有可能成大事。”
莫愁與九兒親似兄妹,江湖險惡,莫愁豈能扔下九兒?
城南士卒已許久無動靜,莫愁還心急趕路,只將銅錢放下,拉起九兒便走。仁貴急忙跟上。
李六籤追出攤帳,遙望莫愁三人離去。
“唉!錦州失矣!真乃天命。”
“今日六籤已算盡,諸位請回。”
李六籤獨坐帳中,將一根有太極崑崙圖案木籤與那半邊“九”字拼在一起,喃喃自語。
木簽上,只寫着“一”。
“九,與一。我李缺一,終於盼到貴人。”
攤帳落去,李缺一不見蹤影。
莫愁三人過了街市,片刻便到渡月橋邊。
渡月橋後便是南門,出了南門是衢陵,過了衢陵便已是錦州地界。
足可以說,錦州已不遠矣。
渡月橋只是一小橋,今日倒是熱鬧。男女成羣,老少不齊,盡皆望向橋上。
九兒早心往此地,目不轉睛。河下每一片荷葉,都刻入心間。
“我是在這裏,被少爺撿到的嗎……”
忽有優雅音律之聲,自橋上流淌而下。高山流水,如聞仙樂。
莫愁順聲望去,見渡月橋上,有一盲眼琴師。此人身穿玄青赤紫長袍,頭裹長巾,隨風隨音飄揚。
若論長相,琴師雖年長,確有儒雅之氣。手指撥動之間,猶如撩動心絃。那琴,也絕非凡品。
琴師身旁,寫有其名“瀾入夢”。
錚錚柔音,彈盡秋波語。
小曲聲如青雨,莫愁有些喜歡。只是眼下危急,容不得遷延。
渡月橋後,南門緊鎖。
莫愁身後,鷹甲軍身影已現。
“快,找人!城門已關,那小子必出不得城去!”
莫愁拉着二人,捲入聽琴衆人中,未被鷹甲軍先鋒發現,暫逃一劫。
“少宗主,怎麼辦?”
仁貴面紅耳赤。
“過橋,去南門。”
眼下形勢萬分緊急,哪有時間繞到其他門去?即使城門高百尺,也只能以輕功硬上。
三人夾在聽琴人中,緩緩上橋。明明已是絕佳的掩飾,卻還是引起注意。
“嗯……?”
瀾入夢眼盲,便以雙耳觀天下。在他耳中,萬物萬人皆化爲音律,有跡可循。莫愁心聲正義磊落,血氣方剛,定是高手。
九兒心跳聲音,砸入瀾入夢耳中,驚起波瀾起伏!
“砰砰,砰砰,砰砰……”
“這音……”
九兒那顆心,跳動之聲異於常人。那聲音,瀾入夢太熟悉。他在這橋上空彈十年,只爲了尋一個人。今日,他尋到了。
瀾入夢心亂了,音也亂了。
手指一歪,琴聲波動,暗含殺機韻律。
“轟!”
一道琴音足有萬斤力,炸起小河飛浪。
“啊!!”
圍聽衆人皆大驚失色,倉皇逃竄四散而去。一時間亂作一片。
莫愁原地止步護住九兒,望那琴師。無魂斷劍,握緊。
瀾入夢不曾起身,只指九兒,向莫愁道。
“她是你何人?”
“唉……曲音平!”
瀾入夢高唱一聲,撥動琴絃!琴絃中,有音律真韻飛出,三萬斤音波撲面而來!
“取辰星!”
莫愁臨危不懼,使出一招取辰星劍法,辰星真韻劍氣,沖天而起。五萬斤劍氣飛馳!
“轟!”
音波與劍氣相撞之時,小荷舞蹈。
巨響傳出十里,全城盡晃。
煙波散盡,瀾入夢仍坐橋上,一塵不染。側耳望莫愁,滿面讚賞。
他已聽出來了,那只是一把斷劍,卻破了他曲音。這少年,很強!
“好劍,看曲!”
瀾入夢雙指連音綻放幻影,一首《幽蘭》曲,音波四面八方席捲而來。
仁貴急伸雙手,施展內力捂住九兒耳朵,二人躲到一旁。
“你幹嘛?”
“這琴音有殺氣,決不可聽!少宗主,危險啊!”
這一曲幽蘭,實在太驚豔。高山流水之音凝成流水。飛流直下蒼穹三千尺,疑是銀河落。
好曲!
不只是好曲,更是殺人曲。曲中,暗含九萬斤奪命音波!
這是莫愁第二次,感受到如此壓力。瀾入夢之強,不遜老漁夫。必須全力出手!
手中無魂斷劍,似在轟鳴!
這一刻,莫愁神情堅毅。一式新的劍招,已破土而出。
“折崖!十乘!”
無魂斷劍上,升起前所未有之韻。渡月橋天中,萬里雲直直斷折,形成驚人異象。
折崖,出現在莫愁身後。
“竟是天地異象!”
瀾入夢雖看不見,卻能聽聞天地之音,震驚不已。自老主之後,竟又生可引動天地異象之人!
折崖劍,遇幽蘭曲。十萬斤,對九萬斤!
那流水般滔滔不絕之琴音,戛然而止。附近石板,全部震動粉碎。
“噌!”
瀾入夢暗驚,只因折崖劍氣,竟將他飲血魔琴,崩斷一根琴絃!
好強的小子!絕不能輕敵!
二人再戰下去,小河都要蒸乾,渡月橋都要震碎,化爲石粉。
彈指一曲,竟能有如此威力。
莫愁矗立在地,仰望橋上瀾入夢。
這一招,二人都已認可雙方。實力相近之人,纔有言語之必要。
瀾入夢拂袖,掃下琴上斷絃,反而心喜不已,道。
“二十歲斷我一根琴絃,少俠之威可比當年鎮北王。”
莫愁只覺得欠缺了什麼。自竹米之後,這折崖一劍,還不算完成。
“瀾君謬讚,晚輩莫愁。我觀瀾君曲中頗有雅意,卻爲何無故截殺晚輩,豈不是自損雅名?”
瀾入夢只指一旁九兒,道。
“她,是可是在此橋下所撿?”
他怎麼知道?九兒與這琴師,又是何關係?莫愁心中有疑問無數,但眼下還須以錦州爲重。
方纔二人交手那一招驚天動地,早已有不少鷹甲軍認出莫愁回去報信,想來主力馬上趕到。
瀾入夢聽聞莫愁心聲加快,彈出一音。
“小子,把她交給我,我保你此生無憾,揮金如土。如若不從,休想過橋去。”
瀾入夢話音未落,兩道聲音不約而同。
“不可能。”
“九兒絕不離開少爺!”
瀾入夢彈出怒音,刺耳無比。
“不知天高地厚!小子,你可知她是誰!?”
回答瀾入夢怒音的,只有莫愁手中再度擡起的斷劍。
“好膽!縱然你天賦齊天,真當老夫彈不出殺音!?”
莫愁已打定主意,必須儘快解決,從南門離開。否則一旦被鎖在城中,大軍圍住,死路一條。
自己若是全力出手,二十萬斤劍氣應當可以拿下琴師。
明明是白日,渡月橋下河中如有倒月影。
無魂斷劍上,生出點點綠芽。
“瀾君請曲,我有劍舞。”
這剎那,莫愁與瀾入夢,針鋒相對。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
“慢!”
李缺一,自城中道路亦步亦趨地趕來,高舉雙手,高聲大喝。
“慢!勿傷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