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九兒碰到御天罡手肘，那附近頓時脫下灰枯一層皮來。
無須任何言語，誰都看得出來御天罡已經離死不遠。
“爺爺……能救嗎？”
魚九兒眼眶有淚。從見到御天罡那一刻，她就不知爲何打心底裏對御天罡非常親近。
也許是血脈傳承，也許是魔心共鳴……
這江湖上有一種人，叫做一見如故。
莫愁也不忍，道。
“御前輩，莫某認識一位西涼無界山神醫，也許他能……”
“好孩子……老朽這一身病，都是一生百戰積留，暗傷，內傷遍佈救不了！”
御天罡笑着咳嗽不停，甚至愈發噴出黑血來。如若天下真有起死回生之術，御天罡十二年前也不會選擇沉棺中沉睡。
即使是這般百病纏身將死之人，仍能依稀窺見幾分御天罡昔日那勃發英姿。
御天罡臨死，卻能悵然而笑。
是苦笑，是對九兒有愧。
“看這一地屍骨，必是血祭魔功所獻祭童女之屍。親孫女，你別怕……”
這一地屍骨，都是別人家的九兒啊。可笑御天罡一生殺人不眨眼，此時竟也悲天憫人起來。只是他這輩子欠下的人頭債，怕是幾生幾世也還不完了。
“爺爺，魚九兒不怕。”
御天罡輕點頭。
“九兒，莫愁。”
“老朽此生多行惡舉，自認算不得什麼英雄好漢。然而蒼天垂幸，臨死之前得與逆徒一戰，得見你二人一面，無憾矣！”
莫愁與九兒皆是喉嚨一塞。
欲言又止再思量，止又欲言終沉寂。
御天罡身靠寶玉棺邊，望着莫愁與魚九兒。心中唯一剩下的，只有欣慰。
莫愁一定能殺死萬重嶽，幫他報仇。有朝一日。
魚九兒一定會成長，有太魔心與八大魔功護體，一定能成長爲比他更強的存在。有朝一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御天罡爽朗笑聲如驟雨，越來越大，越來越大。每多笑一聲，身上皮膚就如死灰脫落一分。
這是魚九兒與莫愁第二次失去親人。
“哈哈哈哈哈哈！”
御天罡傳功給九兒後，這輩子唯獨就只虧欠一個女人，卻是再也還不上了。
御天罡笑聲，與魔宮大殿正門外傳來爆響，與遠處若隱若現琴聲，合鳴成一曲悠揚悲歌。
魚九兒眼角有淚，莫愁用染血衣角替她輕輕拭去。
御天罡笑聲，戛然而生。整個人衣袍下皮膚幾乎全部脫落，臉上也滿是斑點。
連帶着魚九兒的心，也抽搐了一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真正和她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卻還未來得及相處一個時辰。
莫愁摟住九兒，讓她將頭埋在自己懷裏，不必看到這殘忍一幕。
御天罡僅剩最後一口氣，仍在經脈之中打轉，催着五臟六腑不死，引着心動。
莫愁還是有一件事，必須問。
自炎悔坦白以來，二十年前青城案已經斷了線索。而御天罡已活一百八十多載，也許會知道些什麼線索。至少，可以確認魔教有沒有牽涉此事。
莫愁必須要問，只是他張開嘴都有些喫力。
“二十年前，青城派！與魔教可有關係？”
御天罡已經意識模糊，冥冥之中聽到莫愁發問，口齒不清地說了什麼，然後盡力搖頭。
莫愁信御天罡。
“那青城慘案，是哪方勢力所做？”
莫愁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準備好聽到答案，下意識抱緊了九兒。這個世上終究還是隻剩下他們兩人，相依爲命。
御天罡再次搖頭。
也不知是說不知道，還是說不能說。
既然如此，便只剩下一條線索，就是炎悔所說的樓塵紅三個字。
“樓塵紅，聽過嗎？”
御天罡模模糊糊聽到這三個字，反應異常激烈地擺動身體，嗚咽地張開嘴似乎一定要說些什麼。
魔宮大殿正門再次遭重擊，兩扇大門皆已破碎不堪，多有扭曲。看來撐不住多久，外面人就會闖入。
轟鳴不斷，好在莫愁耳力過人，還是聽到御天罡極力想說的兩字。
“反……了，反了……”
“什麼反了？”
御天罡頭偏一倒，一代英豪死在自己棺旁。一身血肉，全部腐化，人骨則碎散。
魔教老教主，縱橫兩個時代的無敵人物，徹底消散天地間，屍骨無存。
縱是白髮仍見英，臨死不可撼其形。
三伏盛日雖須落，仍留天地蒙其影。
御天罡雖死，他的意志，衣鉢卻都各有傳人。
萬重嶽繼承了他的衣鉢，成就一代梟雄。莫愁繼承了他的意志，一定要殺死萬重嶽。
世道可笑。
“轟！”
一聲巨響，不給莫愁思考時間。
魔宮大殿正門被正面突破走進七道人影，七人高矮胖瘦，各有不同。
天榜第五崔無跡，到天榜第九秦問天五大天榜高手，齊聚。
歲山河與逍遙子，也有天榜前十實力。
七位天榜前十高手，同仇敵愾！
崔無跡乃是七人中的主事人，又是以腿腳功夫著稱，闖進魔宮之中第一時，自然便快過其他人，一馬當先。
崔無跡在前，一見魔宮中並無萬重嶽蹤影，立時看向莫愁，略一抱拳而問。
“這位就是湖心島時大放異彩的莫少俠吧，崔某佩服。”
莫愁心中一動。天榜前十的十人，莫愁都記得長相。看來昨日湖心島混戰時，這個崔無跡就在暗中觀戰。
莫愁將九兒護在身後，也一抱拳不卑不亢道。
“崔前輩客氣，莫某雕蟲小技，不足掛齒。不知崔前輩有何事吩咐？”
崔無跡也是極善話術，面上和藹可親，道。
“吩咐不敢當，只是崔某方纔見萬莊主進到此宮之中，故而想問少俠他去向何處。”
莫愁掃過七人，尤其是歲山河面色可怖，要不是有崔無跡壓着恐怕早就衝上來殺人了。
崔無跡也看出莫愁猶豫，笑道。
“少俠不必驚慌，崔某在此，西涼王也得讓三分薄面來。”
這話中潛臺詞威脅之意已經不言自明。
莫愁也沒跟他玩虛的，反正萬重嶽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何不實言相告，讓這些虎狼之輩自相爭鬥。
莫愁手指當時萬重嶽離去暗道，道。
“萬莊主是順此處向東去往地下二層，書獄之中。暗道以火把開啓。”
“很好。”
崔無跡一步步慢慢靠近魔宮東面那牆，手轉動火把一瞬間，暗道開啓。
崔無跡沒有懷疑莫愁。任何一個正常人看到這七人聯手，都會退避三舍。
更何況暗道也的確存在。
崔無跡確認莫愁沒有說謊的那一瞬間，臉上浮現邪惡之色。
倏時動。
“不……好！”
崔無跡這一招出手太快，即使都是倏時動，亦有快慢之分。
周奇“不好”二字還未落定，崔無跡以在六人叢中過了一圈。
“啪啪啪！”
六人不查之下，全部中招被封住經脈穴位，東倒西散！
崔無跡，毫不猶豫地背叛了這個成立不到半個時辰的聯盟，邪笑着衝進暗道，雙掌在暗道頂上大力一擊！
“雙龍出海！”
百萬斤掌力衝擊，對這沒有魔韻覆蓋的暗道來說就是滅頂之災！
“轟隆隆！”
崔無跡一招將暗道入口打得天崩地裂，整個魔谷塌陷！無數山石，將暗道入口死死堵住。
崔無跡大笑三聲，自沿暗道追向萬重嶽，喪心病狂笑容扭曲！
“那一招，只有我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