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舟，是船家自己所做，一次只能載幾人過河。
能橫渡洛河的大船，都在洛河派掌控下。馮喜已經被莫愁所殺，自然不能再去峽口問洛河派人要船。
只能是乘着小舟，飄搖而渡。
好在這幾人，也夠了。
那長河境的流浪詩人，與李缺一意氣相投，又見莫愁除害之舉，執意要同船而渡。
莫愁一行，流浪詩人，船家，便在小舟中過河去。
船家邊划槳，邊笑。
“怎麼這麼開心？”
“嗨呀，幾位大俠不知。這馮喜自恃洛河派長老，恃強凌弱巧取豪奪已有數年，來往之人皆唾其惡，卻無人敢除。”
“今日還要多謝幾位恩人拔刀相助……”
流浪詩人散發披肩，不羈而笑。
“洛河九曲，老俠英武蓋世爲民除害，此情此景此生難忘矣！”
全船皆笑。
李缺一道。
“詩人可有姓名？”
流浪詩人倚船靠天，滄桑盡顯卻笑言。
“人無名，詩人爲我名。詩無名，詩人慰此生。漂泊四海已忘名。”
衆人聞之，肅然起敬。
舟行洛河中，忽遇秋雨。烏雲滾滾，雷聲震震。
洛河泛濤，巨浪拍舟。
船家色變道。
“這是洛河神異！咱在洛河劃了一輩子船還是頭一次見，都坐穩咯！”
“壞壞壞！”
解浩宇滿頭大汗，以金絲手絹擦汗道。
“明明離岸時萬里無雲，怎地忽起暴雨？天公不作美，今日不會死在此地吧？”
李缺一身晃不止，十指掐算飛快留影，少見地變色。
“不對……誰在亂我之局……”
阮語焉緊抓李缺一手臂，頗有同生共死之氣勢。
溫筵筠與任浩然對視，皆已做好最壞打算。
徐慕蝶心焦不已抓着鍾齊，以曵蝶劍抵在船板，勉強定住身形望向莫愁。
波濤太抖太急，顛顛倒倒幾將船家都甩出，莫愁卻能巋然不動。
“岸不遠，齊力助船家搖槳！”
“好！”
溫筵筠任浩然，包括流浪詩人皆去幫船家，莫愁則起身警戒。
洛河神異？
到莫愁這個境界，凡塵俗世已經很少有什麼事物，可稱神異。
白髮小老頭竟也站起，與莫愁並肩。
二人翹立船首，身隨波濤起伏，如履平地。
白髮小老頭手指河中一笑。
“這洛河之韻，你看得清嗎？”
莫愁順勢望去，洛河中有一點黃褐的韻象，長如光帶越發洶涌蜿蜒，最終竟將整條洛河包裹。
“韻……就是洛河本身？”
“是，也不是。”
白髮小老頭老掌平伸，粗糙掌紋上浮現與洛河一模一樣的黃褐韻象，如水流蜿蜒盈盈掌心。
“你也知道，內力是領悟韻的要訣。而以內力改變韻的象形，使之或爲流水，或爲烈焰，或爲山嶽，或爲湖泊……韻之巧妙皆在施力之人。這便是控韻術。”
白髮小老頭言語時，掌中之韻如流光，多變其形，十分玄妙。
“世間萬物皆有其韻，各有濃淡。所謂韻，便是事物存在組合之規律。出刀時心中念念不忘烈火，刀法嫺熟便可能附上烈火之韻，被斬時甚至會感灼熱。不止烈火韻，任何韻皆是如此。”
“一旦領悟這層境界，再將韻凝實便可做到五行互易，憑空造物矣。”
小老頭手中黃褐色韻光一凝，竟變成一把洛河水，灑入洛河。
“凝實說起容易，做起來難。必須對想要化成真韻之物足夠了解，方有一絲可能。雖說是憑空造物，實則絕不可能真的憑空。氣之妙，皆在於無處不在。以巧妙強勁內力可破使氣鋒，謂之罡氣。這只是最低級的蠻力。”
“只要把握地好，便可以做到……”
風雨飄搖，巨浪迎面襲來。
小老頭兒抓一把雨水，隨手潑出便已不是雨水，竟已變成一堵土牆，自船頭插起，擋住巨浪。
“這便是萬物互易。氣可變水，可變火，可變草木竹石，亦可變星辰日月。只要內力夠強，韻足夠多。”
“當然了，老頭子我時運不濟，韻變星辰什麼的就改日再展示。”
白髮小老頭哈哈大笑，神氣異常。
“怎麼樣，小子。以你天資，只要成聖必能掌握這玄妙控韻術，何不試之？”
“掌握這玄術，便已走出凡武之道，踏入聖武之門矣！”
“你小子若是願意拜師，老頭子保你一年之內成聖，三年之內做大聖！”
莫愁聽了許久，也沒覺得哪玄妙，伸出手掌。
不就是控韻術嗎？在崑崙時，莫愁早已施展過一次類似的招式，將太極韻擴大之後形成領域，困住十二峯主。
“是這樣？”
莫愁閉上雙眼，以太魔心感知洛河韻律。起起伏伏之間，真有所感。
白髮小老頭大笑。
“別試了，你沒成聖還侷限在肉體凡胎之中，哪裏能掌握這……”
“這！？”
莫愁掌心，一股淡黃色的泥流憑空浮現，如水般在掌中盤旋。
一股，兩股，百股泥流匯聚成一條微縮洛河，在莫愁掌心上下翻騰。
“不可能，你這是……”
白髮小老頭如遭雷擊，小心翼翼用一根手指一點莫愁掌心小洛河，指尖竟真如碰到洛河水一般，真被浸潤！
“這怎麼可能呢……”
白髮小老頭雙眼瞪大，死盯莫愁。
“你真的是凡人？難不成是哪個出聖的子嗣……”
莫愁合掌，碾碎一抹風塵。
“此生從未見父母，難知出身。”
“這不可能啊……”
白髮小老頭迷迷茫茫地一晃，愁眉苦眼一屁股坐在船中。難道莫愁這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竟已經成聖了？
想自己兩千年苦修，才從凡人一步步走到聖境，卻又遭大劫跌落到半聖，爲躲仇家追殺才藏身崑崙雪獄中，實在是……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莫愁倒是對這小老頭來了些興趣。自己一路闖蕩至今，還沒有一個實質意義上的師父。
在華山時，大師父風盡人面獸心，就不曾教過什麼。
在太安時，老漁夫雖教會莫愁倏時動，卻也沒有真正拜師。
太玄真經……
創出太玄真經的前輩，倒算是莫愁師父，只是至今也未找到關於這功法的任何線索。
就好像這功法不存在一般。
白髮小老頭今日對莫愁所講的，雖然並不玄妙，卻也多少點撥了莫愁。怎麼說，也該道聲謝。
“莫愁謝過前輩指點，不知前輩可有名號？”
白髮小老頭頹廢地靠着船，滿面震驚疑惑許久，才悠悠答道。
“老頭子跟你小子同姓，名千秋。”
莫愁渾身一震！
“你是華山派開山老祖，莫千秋？”
話落時，浪來衝，舟傾覆，衆皆落。